摘 要:每个人都活在时间之中,活在过去、现在与未来相统一的整体性时间之中。具有深刻时间意识的孔子真切地意识到自我生命时间的紧迫性,让自己“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在“发愤忘食、乐以忘忧”的过程超越时间的流逝,由此凸显个体成人的当下性。一方面,孔子重视现在的时间,充分地活在属于其自身的当代;另一方面,又以斯文的传承与发扬为依托,承接过去、关联未来,保持个体成人的开放性。孔子凭借一以贯之的生命之志达成自我生命时间的统一性,并在创造性地赓续尧舜、文王以来的礼文传统之时,让个体与过去、现在、未来的人们紧密相连,促成个体成人的完整性。重温《论语》,在当下系念过去,其实质就是在重视现在的同时,守护个体成人的历史文化根基,由此而建构一种过去、现在与未来相统一的生活方式与朝向整全的教育方式。
关键词:《论语》;时间性;个体成人;生命共同体;整全性教育
生存在时间中,每个人的生命时间都是有限的。人之为人,就在于能超越生命时间的有限性而让自我与过去和未来紧密相连,由此而活出完整性的生命时间。置身时间之中的孔子(公元前551—公元前479),其生命时间乃是十分有限的。孔子“祖述尧、舜,宪章文、武”[1],“修《诗》、《书》、《礼》、《乐》,弟子弥众,至自远方,莫不受业焉”[2]。其在对过去的温习、对现在的关注和对未来的期待中,超越自然生命时间的有限性,活出过去、现在、未来相统一的完整性时间。孔子自身也从“我非生而知之”的自然存在,走向作为“天将以夫子为木铎”[3]的文化存在。重温《论语》,走进孔子开启的学以成人之道,意在经由持续的“学”,把自我向着过去与未来延展,由此拓展个体成人的时间视域,带出个体成人的完整性。
一、“逝者如斯”:孔子生命时间的打开
《论语》有段孔子富于诗意的片断:“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4]。感慨“逝者如斯”的孔子,深切地意识到时间的绵延性,过去、现在和未来犹如这条川流不息之河。生而为人,我们无法让时间停驻,我们只能活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的当下。我们活着的当下,不仅关联着遥远的过去,亦如当下的河流乃自远方而来;也关联着未来,亦如此处的河流注定要流向无限的远方。这里不仅指涉我们对时间的客观性认识,同时内含个体如何面对时间的流逝。
个体究竟应该如何面对时间的流逝?我们来看,孔子与子路谈论鬼神与生死的经典片段。“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5]如果说鬼神代表着过去的时间,活着的人代表着现在的时间;那么,孔子主张“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乃是强调现在的时间对于过去的时间的优先性。如果说生代表着现在的时间,死代表着未来的时间;那么,孔子提出“未知生,焉知死”,乃是强调现在的时间对未来的时间的优先性。孔子并非不重视鬼神。一方面,孔子强调“祭如在,祭神如神在”[6],十分重视祭祀祖先时的仪态。另一方面,他强调“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7];为政者要“专用于人道所宜”[8],亦即重视生民,重视现在的人们,对鬼神取“敬而远之”的态度。“鬼神之祸福,依于民意之从违。故苟能务民之义,自能敬鬼神,亦自能远鬼神,两语当连贯一气读。敬鬼神,即所以敬民。远鬼神,以民意尤近当先。”[9]亦非不重视死,孔子同样重视死后的被记忆,所谓“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10]。孔子乃是把对死后的关注倾注于生前如何让自己学为君子,名副其实。这里实际上显明个体存在的时间之轴,也即我们乃是活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现在乃是过去与未来之间的连接点,我们跟过去与未来的关联依托于现在的时间,唯有充分地重视现在,我们才可能在现在活出对过去与未来的联系。这意味着个体成人的当下性,我们需要做的乃是抓住现在的时间,充分地打开自我。
客观言之,过去已然过去,未来尚未到来,但过去、现在和未来却可以同时地存在人的心灵之中。“过去事物的现在便是记忆,现在事物的现在便是直接感觉,将来事物的现在便是期望。”[11]我们活在现在,可以经由倾注现在而同时地活在对过去的记忆、对未来的期望之中,进而让过去、现在和未来能够同时存在于人自身。面对时间的流逝,孔子所提示于我们的基本姿态就是充分地重视现在的时间,所谓“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12],正是孔子倾注现在时间的基本方式;与此同时,努力让现在的时间向着过去与未来敞开。一方面“好古,敏以求之”[13];另一方面“温故而知新”[14]。由此而使得我们的现在成为关联着过去与未来的现在,亦即让活在现在的个体向着过去与未来延展自身,我们也由此得以可能超越个体人生的有限性而通达永恒与无限。个体成人乃是基于现在的时间,我们需要倾注于现在的时间;与此同时,又要保持向着过去和未来时间的开放性。
孔子有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15]面对时间的流逝,个体需要保持一种闻道的紧迫性。保持闻道的紧迫性的基本方式乃是好学不已,所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16]。好学贵在有恒,所谓“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恒”[17]。有恒的内在基础正是为学之悦乐,所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18]。孔子“为之不厌,诲人不倦”[19],“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20]正是一种面对时间流逝的生命实践方式,由此成就的是“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21]、忘却时间之流逝的孔子。亦如曾子所云:“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22]我们无法抵挡时间的流逝,唯有以“发愤忘食,乐以忘忧”的姿态让自己更多地担当为仁之重任,并且坚持不懈、死而后已,由此成就自己现实人生的圆满。
孔子这样自我描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23]。伴随生命时间的打开,孔子自主求道的人生也渐次打开:十五岁开始有志于求学问道;三十而学有所成,能立身于道中;四十能通达事理而不迷惑;五十能穷理尽性而达于天命;六十于所闻之理都能明白贯通,于非议之语能耳顺无碍;七十能随心所欲行事而又不逾越规矩与法度。朱熹引胡氏之言,“圣人言此,一以示学者当优游涵泳,不可躐等而进;二以示学者当日就月将,不可半途而废也”[24]。个体成人在时间之中。在时间之中的个体,一方面,需要循序渐进,不急于求成;另一方面,又需要日积月累,逐步提升。“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25]如果说,孔子的自述乃是从正面显明个体人生发展的进阶;那么,孔子对原壤的批评则是从反面来思考个体德性发展的进阶,由此提示个体成人的不同阶段需要抓住时间提升自我,以达成不同阶段的成长要求。活在时间之中,我们不是被动地顺应时间的变化,而是可以且需要抓住个体成人的契机,因时而进、积极进取,彰显个体成人的自主性。
孔子的生命在时间中自主打开,也打开其生命的完整性。“心之所之谓之志。”[26]“十有五而志于学”,是十五岁的孔子向着未来时间打开自我生命之志意。“五十而知天命”,所谓“天命”,用朱熹的说法是“天道之流行而赋予物者,乃事物所以当然之故也”[27]。朱熹强调的是,天道流行加之于个体的当然之则。钱穆直接地解释成“人生一切当然之道义与责任”,强调的是个体对天道的自觉及由此而来对道义与责任的担当。“知天命”在五十之年,但萌发在立志于学的少年阶段。正因为如此,“五十而知天命”乃是对个体自身过去生命时间的应答,让个体自身的生命时间内在连通,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不仅如此,知天命本身意味着个体与整个世界相遇,内在地进入世界之中,进入过去、现在、未来所构成的完整生命时间之中,让自我生命时间与类生命时间相贯通,在此过程臻于自我人格的完成。亦即作为世界之中的个体,反过来在自我之中活出对世界的承负,活出自我生命之整全。
二、“文不在兹”:孔子生命时间的整体性承担
置身历史发展长河,没有人是孤立的。每一个人都活在自己这个时代,而又同时地承接过去、关联未来,每个人的生存都具有当代性。许慎《说文解字》释“当”为,“田相值也,从田,尚声”。换言之,“当”的本意乃是两块田相当、相等。当代不仅意指当下这个时代,还指当其时代,即正值这个时代,正处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的这个时代,能“当”得起过去与现在之间的这个时代。当代性本身意味着,立足现在而又承接过去、关联未来。“每一个时代就其自身而言都是‘当代’,每一个人在他自己的时代都是‘当代人’,都需要受到‘当代的教育’。但‘当代’之为‘当代’,恰恰在于其所‘当’之‘代’在文化历史中的位置。每一个‘当代’的位置都是文化历史脉络中的一个节点,这个节点‘当其时代’,连带远古,也通向未来。”[28]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当代,每个人都活着自己的当代性,即每个人都立足于当代而活出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完整性生命时间。
我们来看,当年的孔子如何在他的时代承接着过去而又关联于未来,活出充实的自我。《论语·子罕》中的“子畏于匡”,可谓典型场景。根据司马迁《孔子世家》所记,鲁定公十五年,时年57岁,孔子去卫适陈,过匡,因为状类阳虎,而阳虎曾暴匡人,匡人拘孔子5日。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惧。孔子回答:“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29]这段话包含着彼此关联的三个片段。第一,“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这是将文王开创之礼文传统带入当下,即把尧、舜、禹、汤、文王相传之“道”带入当下,把过去带入当下。第二,“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这里换一种视角来解读,就是孔子意欲承前启后,把始创于周文王的斯文带给后死者,即经由作为中介的自己而带向未来的人们。第三,“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这里阐明的是,活在当下的孔子因为自信于斯文的担当,而在当下活出一种生命的自信。身处礼崩乐坏之际的孔子周游列国,游说诸君以行道,而夫子之道并不见容于世,此时又困于陈。困厄之中的孔子,遭遇生命中严重的时刻。孔子表现出来的并非沉沦,而是把自我置身历史长河,更充分地自觉到自我存在的天命,意识到自我之于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文化使命。“孔子临危,每发信天知命之言。盖孔子自信极深,认为己之道,即天所欲行于世之道。自谦又甚笃,认为己之得明于此道,非由己之知力,乃天意使之明。”[30]正是这种天命的自觉与承担,让自我生命时间前后贯通,孔子由此而活出自我生命存在的整体性与基于文化担当的生命自信。如果说这种自信的根源在于天,即天命的自觉;那么,这种自信的具体内涵正是以对文化传统——“斯文”的承担贯通生命时间,即以个体人文化的努力与担当来活在过去、现在、未来相统一的生命时间。
我们来看孔子天命自觉的展开。这种自觉显现出两个基本维度。一是人的维度,即文王—予(自我)—后死者。孔子深切地意识到,自我活在过去的文王与现在和未来的后死者之间,由此而把自我真实地向着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人们打开,活出自我与过去、现在、未来的人们的关联。同时,也活出自我对整体生命的承担,亦即在自我中活出他人,活出对过去、现在与未来人们的关切。二是文的维度,即文王开拓之文,文王既没后因孔子而在兹之“文”,后死者“与于斯文”之“文”。这里所显明的乃是文之传承,即斯文在时间之中的贯通。归结起来,孔子生命自觉就是围绕着人与文、人与人而展开,人与文的关联乃是依据,人与人的关联则是实质,过去的人、现在的人、未来的人因为斯文的赓续而趋于一体。我们活在当下,我们同时活在过去的人们、现在的人们与想象中到场的未来的人们的联结之中。而我们之所以得以可能走向过去、现在、未来的人们相统一的生命共同体,其根本依据正是斯文,亦即文化的传承。
传承斯文的基本路径乃是两个方面。一是“承”。“承”是面对过去,亦即自己努力去学习、继承过去的文化。孔子有言:“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31]“好古”而“敏以求之”的孔子,其“承”的基本姿态就是“学而不厌”。二是“传”。“传”是面向未来,即把自己所继承并加以创新的文化传统进一步弘扬,传之于年轻的后人。“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32]孔子“斐然成章”的感叹与“归与!归与”的急迫心情之中,传达的正是其意欲让后死者“与于斯文”的期待。面对未来,孔子的基本姿态就是“诲人不倦”。结合起来,“学而不厌”与“诲人不倦”乃是置身过去与未来之间的孔子之基本实践形式,贯穿“学而不厌”与“诲人不倦”的正是斯文,亦即斯文的“承”与“传”。孔子有云:“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33]朱熹释“周监于二代”为“言其视二代之礼而损益之”;同时又引尹氏所云:“三代之礼至周大备,夫子美其文而从之”。[34]在这里,孔子之“从”周礼,不仅表现出对周礼的尊崇,同时也“从”周之损益二代之礼。孔子看到了礼乐文化在历史发展中的损益,同时也相信周代礼乐文化之精神在未来的继承与发扬,对斯文的信心正是孔子学而不厌、诲人不倦的内在支持。
活在过去与未来之间,孔子一方面“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35],面对过去,重在阐释古典传统,以身示范,以传承斯文。这样的结果,是在当下活出过去的记忆来。另一方面,又强调“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36],面对年轻人,重在阐发新意,与时俱进,创造性地弘扬传统,而非固守传统。所谓“温故必求知新,能学然后能教,若仅务于记诵稗贩,不能开新,即不足以任教”[37]。这样的结果,乃是让年轻人在续接传统的过程活在当下、活出未来。如果说“学而不厌”的孔子重在“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以踏踏实实地理解传统,记忆过去;那么,“诲人不倦”的孔子则把过去带入当下,融入年轻人的世界,让他们“告诸往而知来者”[38],温故而知新,把过去与未来相联结,融通过去与未来。如果说“学而不厌”与“诲人不倦”,是置身过去与未来之间的孔子之基本实践形式;那么,“述而不作”与“温故知新”,就是活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的孔子的具体实践内涵。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孔子对“述而不作”的强调。“孔子要我们‘述而不作’,要‘作’的是生活在远古的圣人,他们是文明的创始人。‘述’则是后来的最出色的人,也就是贤人的任务。在声称他只述而不作时,孔子也在无声地教导我们要以他为榜样,而在这个教导中又潜藏着另一重重要真理:如果孔夫子只作而不述,后来时代的人就会追随这种榜样,大家都会去‘作’,而不屑于回忆和传播已经做过的事(而且佯装不记得他们所要记起和仿效的、有影响的‘作’的榜样)。通过把‘作’和‘述’的概念对立起来,孔子提醒我们,已经做成的事仍然是脆弱的,如果不是经常主动关心它,它还是会抹掉的。只有得到不断传递下去的许诺,人类的行为才有希望超越有限的现在而继续生存。”[39]在“述而不作”之中,我们不仅面向着过去,同时也意味着面向我们自己终将成为的过去,“述”因此而成为我们当下意义生活得以可能的重要允诺。所谓“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40],我们今天如何面对前人,其间隐含着我们的后人如何面对今天的我们之期待。从表面上看,“述”是面向过去,但当“述”作为一种置身历史之中的文化与生命实践方式而让我们期望着未来之时,“述”就以更深远的意义而通达未来。正因为如此,身教重于言教的孔子无形之中以“述而不作”提供一种示范,孔子期待后人能如孔子传述文王之道一样,能更多地传述夫子所担之道而不妄作。这其间隐在的深层意蕴就是要在必要的择善之中守护民族历史文化传统,使之活在当下以至未来,由此而让现实的个体活在整体的时间之中。“在语言、习俗、各种法律形式中,个人总是已经提升自己超出其特殊性。个人生存于其中的那种伟大的道德世界,表现了某种固定的东西,在这固定的东西上他能面对他的主观情感的匆匆易逝的偶然性去理解他自身。正是这种对于共同目标的献身,这种全力以赴致力于共同体的活动,‘人们才摆脱了特殊性和短暂性’。”[41]感叹“逝者如斯”[42]的孔子无疑是深切地意识到个人生命的“匆匆易逝的偶然性”,其执着于斯文传承的努力,所传达的正是对其中“某种固定的东西”的眷顾。
我们来看孔子与子张的对话。“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43]孔子对子张的回答同样是一种“告诸往而知来者”的思考方式,即从回看过去礼之损益而预知未来,其间隐含着的是礼制文化的革新与礼之精神的传承。“孔子论学极重礼,人类社会亦时时必有礼,此乃历史之常。但礼必随时代而变,此乃礼之时。而变之中仍存有不变者,此乃礼之意。”[44]正因为如此,表面上“述而不作”是对过去之传统的守护,但在更深远的意义上而言,守护的恰恰是我们的现在和民族的未来。
具有深刻时间意识的孔子,真切地意识到自我与生命共同体之根本性关联,由此而让自我无条件地倾注其中,保持个体成人的开放性,以斯文的传承与发扬为依托,以过去、现在、未来一体化的族类生命共同体之维系作为自我生命意义的本源。个人是有限的,唯有文化才是长久的,文化把民族带向未来,让我们期许未来成为可能。一个人正是在致力于民族文化的传承与发扬、积极融入族类生命共同体的过程,寄托自我生命的永恒。正是在“述而不作”与“温故知新”相统一的过程,在“学而不厌”与“诲人不倦”相结合的人生历程,孔子的生命展现出一种置身时间之流的真正当代性,展现出对过去、现在和未来时间的整体性承担。
三、“一以贯之”:孔子生命时间的自我整合
我们生活在时间中,凭借对过去的记忆、对现在的注意、对未来的期望而活出完整的生命时间。关键问题在于,过去、现在与未来何以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人活在时间之中,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冲突使得生命趋于破碎。“记忆,指向曾经经历的某些快乐,期待,指向幻想出来的某种快乐,注意,则徒劳无功地在现在的时刻寻求快乐。时间三个维度的分离破碎,其实就是心智中三个维度的相互分离,结果就变成了灵魂中的内在冲突。”[45]我们总是同时地活在对过去的记忆、对现在的关注、对未来的期望之中,而三者并不必然统一。生而为人,我们如何面对三者的分离破碎而活出完整的自我?这意味着人之为人需要寻求过去、现在、未来的贯通性。
我们来看孔子与曾参的一段对话。“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46]这段对话至少包含着双重意蕴。一是孔子从自我人生经历之中得出“吾道一以贯之”的反思。正是凭借其一以贯之之道,孔子不仅活出自我生命时间的统一性与完整性,而且活出了基于这种统一性与完整性的自信达观。所谓“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47]。二是孔子直接对曾参说,并得到了曾参肯定的回应,进而把对夫子之道的领悟传递给门人。这里所隐含的乃是,孔子的生命时间与以曾参为代表的弟子之生命时间的贯通。由此,孔子个人自身一以贯之的生命发展之道转向代际一以贯之的生命绵延之道,并且经由这种转向,促成年轻一代达成自我生命时间的内在贯通。
我们来看孔子谈论孝敬父母。“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48]钱穆解释,“所谓喜者,喜其寿。惧者,惧其来日无多。喜惧一时并集,不分先后”[49]。对父母年龄的知悉无疑是对现在的注意,随即而生发的喜悦,则是对父母从过去到现在的生命历程之记忆再现。与之相伴而生的忧惧,则是基于对父母未来生命历程的展望。贯穿其中的正是个体之于父母的仁心自觉,即对父母的孝敬,喜之、惧之都是这种孝心的表达。这是基于家庭场域,在现在的时间,活出过去的记忆、现在的注意、未来的期望的典型片断。我们再来看置身公共场域的孔子。孔子在与弟子述志之中有言:“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50]。如果说老年人代表着过去,朋友代表着现在,少者代表着未来;那么,“老安少怀”的孔子,正是同时活在过去、现在与未来相统一的时间序列之中。孔子活在对过去的记忆、对现在的注意、对未来的期望之中,而且让过去的记忆、现在的注意、未来的期望统一在自我仁爱理想之中。这不仅让孔子活出了完整的时间,也活出了生命的统一性。不仅如此,“老安少怀”直接地意味着孔子把自我安放在代表着过去的老者、代表着现在的友者、代表着未来的少者之中,同时反过来意味着代表着过去的老者、代表着现在的友者、代表着未来的少者之中安放了孔子自身,由此而显明生命的代代相续之时,让孔子自身真实地融入生命共同体。不管是在家庭场域,还是在更宽广的社会场域,孔子都提示着一种以仁爱之心而贯穿过去时间、现在时间、未来时间的整体性关切。正是在这里,《论语》的当代性就其根本意义而言,就是提示我们,一个人如何立足于当下,而保持自我仁心向着过去和未来的开放性;并让自我置身其中,活出完整而统一的生命时间,由此而显明一种自救而非神救、人本而非神本的教育路径。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当我们说《论语》所显明的乃是一种人本而非神本的教育路径之时,并非意味着个体成人局限在人自身,所谓“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51]。孔子同样强调个体成人向着更高事物的开放性,这种开放性根本指向是天,所谓“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52]。孔子在其“为之不厌”的人生历程,以其生命之觉的提升而逐步让自我祈向于天,由此而引领个体精神的自我超越。换言之,孔子“学而不厌”、“诲人不倦”的背后,正是其对永恒天道与神圣天命的自觉。“一以贯之”之“一”,最终指向的乃是天道与天命,指向个体对天道与天命的自觉。由此使得孔子的教育路径凸显人本又不局限于人自身,显现出一种超越的人本姿态,亦即个体向着天地万物打开自我并让自我融入其中的生命样态。
我们再来看孔子之道何以可能。“吾十有五而志于学。”[53]孔子一辈子活到老学到老。志的发动与绵延贯穿着孔子的一生。“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54]“志”贯穿于个体学道、据德、依仁、游艺。“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55]志乃是个体人格发展与持守的关键所在。所谓“志者,气之帅也”[56],志寄予个体肉身以价值的引领,焕发个体生命的内在力量。支撑个体一以贯之的忠恕之道的正是志于学道之“志”。所谓“吾道一以贯之”,真正一以贯之的不仅是孔子的忠恕之道,也是支撑个体一以贯之的生命之志,即个体试图经由这种忠恕之道而敞开的个体生命的统一性与完整性,让个体与过去的人们、现在的人们、未来的人们之间紧密相连。由此,“志”贯穿着个体生命时间,促成个体人生的完整性。
不仅如此,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57],“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58],即人与人之间志的磨砺与激励,形成彼此的生命共同体,促成现时代人与人的共契。“志”同样绵延在民族历史发展过程,贯穿于过去、现在与未来,融通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人们。教育的根本就是志的孕育与培植。所谓“善教者使人继其志”,其根本的用意正是代际“志”的传递,正是这种“志”的传递成为代际超越时间而得以生命相连的根本纽带。代际生命的绵延与“志”的传递,使得过去、现在与未来联结成为一个整体,一个有机的生命共同体。我们之所以需要记忆过去,是因为我们相信过去漫长的历史时间并非一片虚空,无数先人的努力创造着某种恒定的价值绵延其中,向着当下的我们涌流。那向着当下之我们涌流的价值绵延,正是生命之“志”。“志”的传承,不仅让我们可以想象过去,同时也让我们可以期望未来。
贯穿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乃是生命之志,亦即生命的存续与志的绵延之结合。换一种说法,即人与文的统一。教育作为一种人与文相统一的活动,作为一种以文育人的活动,其核心与灵魂所在,即以文育志。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再来阐释孔子的“述而不作”,就有新的内涵。所谓“作”,实质就是民族之志的树立,而“述”就是在绍述、阐释先贤所创之志的过程中敞开自我生命之志。我们对过去的记忆,不仅显明我们自身对先人的记忆,借以让我们接续民族之志;同时,隐含着我们对先人期望未来的回应,因为这种志的传递与发扬而让我们与先贤融通。我们期望未来,正是相信未来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还能在这片土地之上赓续民族之志,以他们的方式来回应我们的期望。凭借这种相信,未来虽然尚未到来,却先行地进入当下。在我们向着未来打开我们的期望之际,我们真实地拥有未来。
四、《论语》与我们:活出我们自身的完整性时间
孔子在他的时代期望着未来的我们,我们是孔子的未来。我们是否可以只关注现在的时间,或者说我们是否还需要过去与未来?我们是否在当下活出了遥远的过去与未来,还是我们在漠视过去而痴迷于当下的纵欲狂欢之中既丧失了过去,也丧失了未来?我们表面上是活在现时代,但究其根本而言,我们和当初的孔子一样,都是处于历史的“当代”,都是上连着远古,下通向未来。如果过去的记忆不能融入当下,这意味着我们就失去了过去;如果未来的期望不能融入当下,这意味着我们缺失了未来。一旦我们失去了过去和未来的生命之维,我们就不可避免地丧失个体存在之完整性时间,我们终将失去完整性生命时间的呵护;我们将越来越少地活在民族与人类的历史,我们也因此成为历史中浅薄的存在,成为缺少深度意义感的存在。在这个意义上,重新解读《论语》,思考孔子如何面对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姿态,对我们绝非可有可无,而是事关今天我们的自我存在之根基。正是在此三重意义上,我们关联于孔子。[59]
首先,站在孔子的视角而言,活在现时代的我们乃是作为当年孔子的未来。作为“当其时代”的孔子,其思想本身不仅关联着过去,所谓“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60],亦如孔子自道“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61]。也关联着未来,关联着作为孔子未来的我们,所谓“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62]。作为后来者的我们,本身就活在孔子的期待之中,活在孔子的未来,活在孔子所发扬并在历史之中不断损益而得以承续的斯文之中。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与孔子的关联方式,乃是以合宜的方式回应当年的孔子对未来之我们的期望。
其次,站在我们自身的视角而言,孔子乃是作为现时代的我们之过去。作为“当其时代”之中的我们,同样活在过去、现在与未来的统一之中。这意味着,活在当代的我们,本身就关联着作为过去之文化象征的孔子。孔子代表着我们的过去,理解《论语》就是激活我们对过去的记忆。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与孔子的关联方式,乃是在重温《论语》中认识并理解我们自身的过去,建构我们的自我之中的过去。
再次,站在我们的未来视角而言,正如孔子以“与于斯文”的方式关切孔子的未来,我们同样需要关切属于我们自身的未来。如同当年的孔子关联今日的我们一样,我们也关联于未来的人们。这种关联并不是外在的,而是根本性的,是事关我们存在的根本意义。正是因为这种关联的真实存在,我们才得以成为“有未来”的存在。我们在想象之中与未来的人们建立联系,与之互动。这种互动的基本内容亦如当年的孔子和我们的关联,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我们期望着未来的人们,也即期望着生命的生生不息;二是我们期望着未来的人们依然如同我们一样,能不断地重温久远的《论语》与过去的人们,在损益之中让当年孔子悉心守护并得以延续的文化传统继续发扬。正是此双重期望,让我们真实地拥有未来,并且在当下获得自我生命的充实。
正因为每一代人都是“当其时代”之人,这就意味着,孔子“当其时代”的方式本身,就可以成为我们今天如何联结过去而又沟通未来的重要参考与借鉴;重温《论语》正是要唤起,置身历史发展长河之中的我们“当”着我们自身时代的责任。我们活在过去、现在与未来之间,我们真实地活在过去的人们、现在的人们、未来的人们共同建构起来的民族以至人类生命共同体之中,这是我们作为人的意义之本源所在。过去并未过去,那客观上业已过去了的过去以记忆的方式进入现在,在建构着现在的我们之自我的同时,也开启着我们的未来。未来并未到来,未来以期望的方式进入当下,我们在期望之中打开我们生命的未来之维。我们只是世代之中的一个时代,人类总是通过当下这个时代的人们而把人类这个整体带向未来。这意味着,活在当代的我们必然地一开始就承载着所有的世代,也即承载着人类文明的传承与发展。反过来,正是因为我们活在人类之中,我们活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之中,我们活在当下而又超越了当下,而走向永恒。
这意味着,活在现在的我们同样需要在三个层面来担当属于我们的时代,践行我们与过去和未来的关联。其一,我们要像孔子一样,以“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63]的姿态充分地活在现在,活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积极面对古与今的关联与冲突,既“述而不作”而又“温故知新”,活出过去、现在、未来相统一的整体性时间。其二,积极回应孔子世界中的未来。作为孔子的未来,我们需要诚恳回应孔子曾经的期待,并经由这种回应,而与孔子一道活在民族生命共同体之中。其三,我们如同孔子期望并成就他的未来一样,期望并努力成就我们的未来。我们需要未来,我们不仅把未来的人们作为我们的未来,同样把我们自身作为未来的过去,由此而让我们与未来的人们紧密相连。
我们今天是一个吁求创新的时代,尊重个性、培育创造性,无疑是今日教育的基本主题。但同时,我们需要意识到,创新的基础离不开对传统的守护。这意味着,我们需要不断地阐释古典传统,恰切地守护民族记忆,以保护民族文化精神的代代相传。民族文化的传承增进代际彼此认同,促成生命共同体的代际建构。如果说,强调“温故知新”意在开辟空间,鼓励年轻人敢于探玄钩奇、创造新我,充实我们的当下;那么,突出“述而不作”就是要重视文化传承,以显明一种文化的担当,守护历史走向未来的通道,守护民族生命共同体的同时也守护我们自身的未来。“‘温故而知新’的师道真谛,正是要让每一个人在传统中映照出自己真切的生命存在。”[64]我们活在当下这个时代,我们在当下更好地活出一切时间与一切人们的最佳方式,正是“承前”而“启后”,最大限度地在继承既有文化资源的基础上提升自我,创造新的文化,从而使得过去和历史最大限度地通过我们而得以传承与发扬。我们同时也是在面向我们的未来,为未来人们的发展开启新的可能性。
有学者提出,“教育面向学生的未来,而不是我们的过去”,学校教育需要回应“年轻人为获取未来成功所需要掌握的知识和技能方面的一些变化”,培养学生成为“能够在新的情况和经验中应用知识,从而获得新的技能、建立新的关系并在此过程中扮演新的角色的人;能够在快速变化的世界和不断变化的情境中不断学习、不困于所学(unlearning)和重新学习的人”。[65]为未来而教,无疑是十分重要的教育取向。但这里实际上是围绕年轻人的生存适应而展开。换言之,这里所凸显乃是年轻人成长的未来时间本身。未来的年轻人同样需要活出完整的生命时间。这意味着,他们同样需要活在过去、现在与未来之间,以活出他们自身的当代性。活出我们自身的完整性时间,本身就是在传递我们对未来的关切。
人之为人,不仅仅活在现在的时间,而且同时通过当下活出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完整性时间。面对永恒与无限,我们之所以能抵抗虚无,正是因为我们真实地活在过去、现在与未来之中。我们不仅对过去能拥有足够的记忆,而且对未来能保持必要的期望,我们也因此而活出整体性的时间。我们经由追忆过去,并且分享过去的精神记忆而活出过去的时间;我们经由期望未来,并且把这种期望转化成对年轻人的关爱与成全而活出未来的时间。亦如今天的我们,当年的孔子同样生动地关联着他的过去与未来,而担当着属于他的时代;同样的道理,亦如当年的孔子,今天的我们亦将成为未来的过去,我们自身的生命意义不仅仅寄托于当下,同样寄托于我们何以作为未来的过去之期待。我们重温过去的传统,是因为我们同样可能作为将来的过去而进入族类以至人类生命共同体,面对永恒与无限,我们的生命依然有着某种恒长的意义。正因为如此,我们如何面对过去在更深层的意义上关联着我们的未来,我们对过去的重温就是在培育我们的未来于当下,把我们自身作为过去而投向遥远的未来。我们期望着未来,并且把这种期望转化成现在的担当,由此而让我们的现在是期望着未来的现在,让我们的未来是关联于现在的未来,而非事不关己的空洞未来。
五、过去与未来:个体成人的时间性与整全性教育的可能性
康德有言,“每个有理性的东西都须服从这样的规律,不论是谁在任何时候都不应把自己和他人仅仅当作工具,而应该永远看作自身就是目的。”[66]在康德看来,人是理性的存在,理性以自身为目的,而人作为理性存在者,本身就构成了自身的目的。与此同时,康德并没有完全否定人作为手段的一方面。“你的行动,要把你自己人身中的人性和其他人身中的人性,在任何时候都同样看作是目的,永远不能只看作是手段。”[67]在这个意义上,人互为目的。我们每个人都活在完整的时间之中,活在与过去的、现在的和未来的人们的整体性关联之中。人是目的,我们不仅需要把自己当作目的,作为目的的我们自身之中同样包蕴着一切他人。“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68]置身现实性空间与历史性时间之中,我们每个人的自我完善乃是跟一切他人连接在一起。这意味着,我们不仅把自身看作目的,也需要把他人看作目的;我们不仅要把现在的人们看作目的,也需要把未来的人们看作目的。个体生存在时间之中,个体生存的时间性意味着个体成人需要向着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时间整体地敞开自我,由此而敞开自我与过去、现在、未来的人们之根本性联系,以促成个体完整性成人。人之为人就在于,一个人不仅活在现在,而且同时活在对过去的记忆与对未来的想象之中,活在完整的时间之中。我们在现在而努力活出对过去、现在与未来人们的关切,活出自我生命的完整性时间,我们就是在践行一种整全性的教育。
过去已经过去,未来尚未到来。凭借对过去的记忆与对未来的期望,过去尚未过去,未来先行到来。由此,现在向着过去与未来敞开,过去和未来统一于现在,使得过去的记忆、现在的关注与未来的期待统一于当下,让我们在现在而活出完整的生命时间,活出完整与充实的自我生命本身。我们自身关联于过去的一切人们,未来的人们也将关联于我们自身,我们系念过去的人们、关切未来的人们,不仅仅是过去的和未来的人们之需要,也是我们自身的内在需要。过去的人们、现在的人们、未来的人们乃是一个生命共同体,我们每个人都活在这个生生不已的生命共同体之中,我们经由融身此生命共同体之中而活出完整的生命时间,活出属于我们自身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活出我们生命的根本意义。在这个意义上,所谓整全性教育,就不仅仅是着眼于我们自身身心完整性的教育,而更是个体生命向着过去、现在与未来时间充分打开的教育;是立足当下,而把自我生命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人们所结成的民族以致人类生命共同体真实地关联起来的教育。
常言“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过去不仅建构现在的自我,对过去的记忆同时也把我们带向未来。忘记过去,并不仅是自我的背叛,而且是自我的根本性丧失。我们终将成为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自我。正因为如此,我们不断地重温《论语》,在现在记挂着过去,其实质就是,在建构一种过去、现在与未来相统一的生活方式与教育方式,并让自我逐步而整体地融入民族乃至人类生命共同体。我们在把作为过去的孔子带入现在的同时,也把我们有限的自身带向深不可测却情有可期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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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Temporal Feature of Education——An Interpretation of Educational Philosophy on 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
Liu Tiefang
Abstract: Everyone lives in a certain era, or a holistic period of time integrating the past, the present and the future. Confucius, who had a deep sense of time, was truly aware of his urgent lifetime, and was "insatiable in learning and teaching." He "worked hard, even forgetting to eat"; he was "so happy that he forgot about all his worries." The process of his hard work went beyond the passage of time, thus highlighting his grasp of his "present" time as a "good person." On the one hand, he treasured his "present" time, and completely lived in his own times; on the other hand, relying on the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of culture, he carried forward the past, connected the "future," and kept open as a "good person." Therefore, he integrated the past, the "present" and the "future" in his lifetime, creatively carried forward the tradition of rituals since Yao and Shun (legendary model monarchs in ancient China) and King Wen of Zhou (ethnic leader in the Shang Dynasty), and closely connected the people in the past, the "present" and the "future" in his lifetime, thus helping himself to become a "good person." When we review 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 and recall the past, we essentially protect the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foundation of a "good person" while paying attention to the present so as to build a way of life integrating the past, the present and the future and a holistic style of education.
Key words: 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 temporal feature; becoming an individual; life community; the holistic education
初审:王远琦
复审:孙振东
终审:蒋立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