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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与未来:未来教育学建构的可能与选择

作者:王振存,张清宇
阅读数:1

来源:《教育研究》2023年第12期


要:教育是人类面向未来、引领未来、创造未来的发展性事业。未来教育学秉持回望历史、立足现实、面向未来、系统开放理念,是综合运用教育学与未来学的基本理论方法,研究未来教育发展规律、预测未来教育发展趋势、克服教育短视功利、规避教育潜隐风险的一门学科。未来教育学基于人的超越性、教育的未来性,是教育学科发展的内在诉求。未来教育学的创立,有助于教育理论研究的深化、教育学科的拓建、教育实践的创新、人自由全面个性发展的教育理想的实现。深化未来教育学研究需要廓清概念范畴、厘定研究主题、明确方法论与研究范式。前瞻未来教育学发展,亟待增设未来教育学学科,明晰学科定位,强化未来教育学跨域研究,优化研究环境,甄定未来教育学研究重点。在人类想象力和科技创新力的驱动下,未来教育学将持续深化变革,链接起跨学科的技术和创意,逐渐拓展出更宏大的理论场域,并在不同的边界之间创造新知。

关键词:未来教育;未来教育学;教育现代化;人工智能


教育是人类面向未来、引领未来、创造未来的发展性事业。未来意指“即将到来”,是相对于“过去”和“现在”的一种时间概念,蕴含着人类对即将发生的事实的希望。人类对于未来的探索,自思考世界本源时便已开始。教育内含着未来属性。未来教育是教育的衍生范畴,更是教育研究的重要领域。近年来,在时代发展与科技进步的双重影响下,关于未来教育的研究鳞次栉比,不仅有对未来教育科学基础和价值基础的探讨,更有通过变革性的未来学习建立个体未来能力,进而丰富未来教育理论的研究。此外,未来教育的研究也已拓展到“智慧教育”、“人工智能+教育”、“教育元宇宙”等相关内容的研究中。但总体而言,将未来教育视为一门学科,对其进行学科化建构和学理性探究的研究还比较少。未来教育学作为针对未来教育的形态、属性、要素等进行系统研究的学科,有助于规避教育学的功利性、短视性、褊狭性,对于建构中国教育学有着独特的意义和价值。

在科学技术快速发展的时代,教育变化日新月异,未来教育学呼之欲出。有学者指出,教育理论研究要接续思想传统、改变思维方式、确立学科立场。有学者建议结合智能时代背景思考教育的创新与变革,并将其作为研究未来教育的基本起点。“教育必须转变为面向未来”,迈向未来。面对新的时代发展,未来教育学究竟意味着什么?如何更好地融合技术推动自身发展?如何在未来实践中实现自我革新与突破?这些或将成为未来教育学所需要探讨的重要命题。

一、未来教育学意蕴解读

学科是一种学术意义上的分类,是某一特定研究领域或研究分支的代称,也是相对独立的知识体系。一个学科之所以成为一个学科,就在于它有自己独特的范式。教育是面向未来的事业,教育学是研究教育现象、揭示教育规律、预判教育走向的一门科学。从时间的维度看,教育学的研究对象可以分为教育的历史问题、教育的现实问题和教育的未来发展问题。面对“未来已来”的教育变革走势,加强未来教育学研究已成为教育学界的紧迫任务和重要使命。

(一)未来教育学是人类步入智能社会的应然选择

未来教育与人类社会发展历程紧密相关。人类社会自诞生以来,历经原始社会、农业社会和工业社会三个主要发展阶段,当前正处于第四阶段——信息社会,逐渐迈向第五阶段的智能社会。未来社会伴随着人工智能等科学技术的进步,其发展将呈现出非线性的指数级增长。以“四大文明古国”为代表的人类早期农耕文明历经三千余年,以不可再生能源消耗为代表的近代工业文明历经二百余年,而以量子科技、生物科技、航天科技为代表,以绿色可持续发展为目标的“第三次浪潮”仅用几十年的时间便席卷全球。“第三次浪潮文明最基本的原料(也是永远不会匮乏的原料)就是信息加上想象力。”如今,人类虽依然处在托夫勒(Toffler,A.)所指的“第三次浪潮”,但在信息技术与想象力的相互作用下,人类正在进入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第四次浪潮”,即智能社会。

人类社会的变化必将引发思维模式的变革和教育理念的转变。牛顿力学所阐发的经典力学思维,为近代科学和工业的发展提供了理论支持。随后,量子力学的发现打破了经典力学的禁锢,以“非直觉”、“非惯性”思维模式,引导人们形成量子思维,助力研发人工智能、物联网、元宇宙等新兴科技,进而影响了经济、政治、文化、教育等领域的发展。智能社会的发展目标不仅是促成社会领域的变化,更为关键的是助力人类每一个个体实现自由全面个性的发展。教育作为培养人的活动,是人类实现自由全面个性发展的重要途径。但在社会不断优化升级的过程中,教育的发展时常有一定的迟滞性、延后性。未来教育学的创立,正是要以“未来”、“教育”二者的关系为研究重点,以未来社会、未来教育、未来人为主要研究要素,依循未来社会发展所表现出的复杂化、综合化、多变性等特点,研究探讨如何转变教育观念,革新教育方法,提升教师素养,努力培养引领社会发展、创新能力突出的高素质复合型人才。

如今,对于我国教育事业发展进程而言,大多数地区的教育发展程度属于工业时代与信息时代的融合体。我国的产业发展仅用四十年时间,便走过了欧美发达国家从农业化迈向工业化、信息化二百多年的道路,并且在人工智能等高精尖领域参与国际竞争,做出突出贡献。虽然我国产业发展已开始由信息时代向智能时代跨越转型,但教育相对滞后。未来教育学是人类社会未来发展的应然选择,旨在探寻智能社会“教育与人、社会”的内在逻辑关系,引领智能技术更好地为教育服务、为人自由全面个性的发展服务、为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服务。

(二)未来教育学是持守教育未来性的根本要求

教育是面向未来的事业,本身具有未来性。未来教育是教育发展的将来时。未来教育学是研究教育的未来现象、问题、规律的一门学科,同样具有未来属性。未来教育学的建构需要持守教育未来性的根本要求,能够彰显教育的为人性、人的超越性和社会的发展性。

教育的未来性主要体现在“人—教育—社会”的逻辑关系中。从人与社会的关系看,人是社会历史发展的主体,是构成社会的最基本单元。社会是人生存发展的主要场域,是人类集体生活的一种泛在状态。人与社会在迈向未来的进程中相互影响,互为存在的条件。从教育与人的关系看,“人是教育最直接、最基本的着眼点,同时,培养人也是教育的最高目标”。教育与人的关系,是教育发展的一组基本矛盾,两者相互影响、相互制约。教育的根本问题就是人的问题,是关于人、研究人、尊重人、理解人、培养人、发展人的问题。教育的本质是使人认识自我、实现自我、超越自我的实践活动。“因为教育是‘人学’,苏霍姆林斯基特别强调师生关系要充满人情味,要有人与人之间的精神交往。”因此,教育对人的影响是具有未来性质的,未来教育学不能脱离对“教育与人”关系的认识和把握。从教育与社会的关系看,两者相互关联、相互促进。教育是社会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对于社会制度变革、社会环境改变和社会历史发展等都具有十分重要的影响。社会是开展规模化教育的主要载体,不同类型的社会存在不同形式的教育。以发展的视角看,教育在不断变革创新,社会也在不断演进。教育与社会之间的影响,是在历史与未来的进程中不断实现的。

“人—教育—社会”的逻辑关系透射出未来教育研究和未来教育学创立的必然性。无论是教育对人发展的影响,还是教育对社会进步的引领,教育始终以超越的情怀在支撑社会及人的发展。“从许多方面来说,未来教育的要素至少已经以某种雏形存在于我们之间。”加强对未来教育的系统化研究和学理化分析,正是将未来教育的研究要素进行充分“培育”,建构面向未来、服务未来、引领未来的教育学理论。

(三)未来教育学是教育学科发展的内在诉求

从学科发展的内在逻辑看,新学科在发展的初始阶段,一般依附于某一相对成熟的学科,并将其作为母体学科,为自身提供研究养分。随着发展环境的变化,新学科会不断地得到滋养与支持,最终形成独立完整的学科体系与研究框架。与其他学科一样,教育学也是在学科分化的基础上逐步形成的一门独立的学科,其发展经历了“综合—分化—高度综合与分化”的过程。未来教育学是教育学高度综合与分化所形成的时代产物。

早期人类社会为实现生存经验的传递,逐渐产生了专门的教育机构——学校,以及专门从事教育工作的职业——教师。在教育实践过程中,人类教育的经验得到不断积累。在对教育实践经验概括和总结的基础上,人类形成了早期的教育思想和理论。但教育学科发展尚处于萌芽阶段,并未形成独立形态的教育学,也未形成以未来研究为重点的教育学。这一时期大致处于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历史阶段,教育理论与思想主要散见于一些思想家的言论和著作中,如我国的老子、孔子、孟子、韩愈、朱熹等,古希腊的柏拉图(Plato)、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和古罗马的昆体良(Quintilianus)等。萌芽时期的教育学知识更多是一种教育经验的描述和总结,缺少对未来的理论分析,缺乏学科语言与体系,也没有明确的“教育学”概念。但作为人类早期的教育知识与智慧,这些言论和著作为教育学科的诞生奠定了基础。

“17世纪被誉为是欧洲历史上‘科学的世纪’”,欧洲文化和思想实现了超越式的启蒙,在教育上也出现了重视自然、遵循自然的科学思想,这种繁荣发展的现象一直延续到19世纪中叶。在这个阶段,大量有关教育问题的研究专著相继问世。1632年夸美纽斯(Comenius,J.A.)的《大教学论》,被誉为“西方第一部教育学著作”;1803年《康德论教育》对教育学研究水平的提升起到了巨大促进作用;1806年赫尔巴特(Herbart,J.F.)《普通教育学》的出版,被认为是教育学成为一门独立学科的标志。随后,教育学作为一种独立形态的知识领域,开始从哲学和其他学科中分化剥离出来,把教育问题作为自己的独特研究对象与研究领域,形成了专门的教育概念体系和研究框架。教育学的独立为开展未来教育研究奠定了基础。

进入19世纪后,随着教育体系的不断完善、知识复杂程度的不断提高,教育学作为一门学科逐渐走向成熟,新的交叉学科不断涌现,新的研究领域层出不穷。教育学自身开始进一步分化,形成了德育论、课程论、教学论、美育等分支学科。教育学研究的各种流派与思潮也纷纷登上历史舞台。如杜威(Dewey,J.)1916年出版的《民主主义与教育》对20世纪以来的教育实践和教育学研究产生了重大影响。教育学自身在分化的同时,也在进行着学科交叉与融合,教育研究的未来属性愈加凸显。教育学与其他学科结合产生了如教育哲学、教育心理学、教育社会学、教育管理学、教育文化学、教育经济学等交叉学科。这一阶段的教育学科基本形成了包含本体学科、分支学科和交叉学科在内的教育学科群。

20世纪中叶后,受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影响,教育学进入了更加多元化的发展时期。分化与综合不断加剧,有关教育学自身的问题域急剧扩大,进而分化出学前教育、老年教育、终身教育、继续教育、非正规教育等研究领域。与此同时,以奈斯比特(Naisbitt,J.)、托夫勒等为代表的未来学家关于未来社会发展的思考,也逐渐影响到教育学的研究领域,未来教育开始走进教育学的研究视域。我国哲学家、心理学家和教育学家陈元晖先生认为,教育学要与未来学相结合,教育是培养理想的工作,是面向未来的工作;教育学必须积极寻求变革,以实现培养未来人的要求与历史使命。

“教育研究使我们可以更好地了解学校、课堂和许多教育场所中发生的事情,它还为我们提供了对于人、社群和整个社会发生的变革的见解。”随着教育研究领域的深入拓展,加之科学技术对教育学的影响更加深刻,教育学与其他学科的交叉融合或分化重组趋势越来越明显。未来教育学的建构顺应了这一趋势,它契合智能社会的发展形势,彰显教育的未来特质,满足教育学科多元化发展的内在诉求。

二、未来教育学价值诠释

教育如何适应未来社会发展,不仅是当前教育改革的现实问题,也是教育研究需要关注的“未来发展”问题。加强未来教育学建设,既是教育学科体系拓展深化的需要,也是顺应国内外教育改革趋势的要求,更是建设教育强国和实现教育现代化的现实需求。

(一)未来教育学的创立有助于教育研究和学科发展的拓展深化

教育学科是开放、多元的知识领域。按照常规学术研究的类型划分,有教育哲学、教育社会学、教育人类学、教育技术学等;按照国家对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的规定,“教育学”学科门类下,包含有三个一级学科(教育学、心理学、体育学)与四个专业学位类别(教育、体育、国际中文教育、应用心理)。

在新的形势下,教育学科发展面临新的挑战。挑战一方面来源于社会层面,如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型带来了人力资源需求和就业市场变化,国际政治经济格局的变革带来了产业链、供应链的加速调整,科学技术更新频率加快,知识类型与习得方式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改变;另一方面,教育自身也面临着诸多挑战,如教育改革需求更加迫切,教育领域的主要矛盾发生转化,教育规模急剧变化,教育公平与教育治理问题凸显,利益相关者诉求多样,教育的高质量建设任务繁重,教育的国际竞争加剧,教育国际化遭遇文化认同挑战。

面对多领域多层次挑战,加强未来教育学建设,有利于及时回应知识转型与教育改革进程中的重大理论、政策、实践问题,为教育学科发展提供参考与借鉴。如今,人类所理解的知识正在发生变化,知识的利用方式、创造方式和知识所有权都发生了变化。20世纪以来,人们对科学知识型的批判反思,使得文化知识型逐渐进入研究视野。“在一般意义上,知识不仅是文化的要素,而且是文化的产物。”文化知识型认为,没有“价值中立”和“文化无涉”的知识,也没有一种普遍有效的知识,只有在具体历史文化背景下的知识。未来教育学的创立有助于顺应知识转型趋势,拓展教育学科的研究视阈、研究主题、研究范式,既能继承发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精神,回溯“以文化人”的教育追求,又能主动融入当代文化价值内涵,坚持“学以成人”的教育目标,不断推动教育学科体系的文化转向,服务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和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实现教育理论与学科发展的拓展深化。

(二)未来教育学的创立有助于教育愿景目标的更好达成

自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暴发以来,世界经济政治格局发生重大变化。为了应对全球危机和技术变革,诸多国际组织提出了关于未来教育的构想与展望。例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ited Nations Educational,Scientific and Cultural Organization,以下简称UNESCO)的2050年教育宣言和《一起重新构想我们的未来:为教育打造新的社会契约》,以及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以下简称OECD)的《OECD学习框架2030》和《OECD学习指南针2030》。UNESCO作为联合国附属机构,其相关宣言和倡议具有鲜明的人道主义倾向,更加重视教育公平、教育贫困等问题。OECD为教育发展提供决策参考,更加注重学习者的能力培养,注重经济为个体发展服务。两者的教育构想互为借鉴,都在积极回应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第四项——确保包容、公平的优质教育,促进全民享有终身学习机会。

进入新时代以来,我国教育事业步入高质量发展新阶段,教育正随着科教兴国战略、人才强国战略、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深入实施力求实现新的更大突破。《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等重大政策文件的出台,凸显了我国关于未来教育的科学谋划与战略思考。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为谁培养人是教育的根本问题,也是建设教育强国的核心课题。”这不仅是对教育本质的探寻,更是对教育与人、教育与社会等本体性关系的时代之问。未来教育学的创立是对教育基本问题的再反思、再回答,有助于厘清未来教育对人类当前的潜在影响,帮助受教育者培育面向未来的前瞻思维,提高适应环境的生存能力,引导教育主体主动求变,做好相关风险的防范应对。面向未来,教育不再是孤立、片面、固化的存在,教育的影响更加真实、丰富、开放。未来教育学的创立将有助于回答新时代教育本质之问,积极回应未来教育与人的发展关系,既落实可持续发展目标要求,又彰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的内在特性,助力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教育愿景。

(三)未来教育学的创立有助于服务现代化国家建设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教育事业的改革发展,坚持把教育摆在优先发展的战略位置。党的十九大从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战略高度,作出了优先发展教育事业、加快教育现代化、建设教育强国的重大部署。党的二十大报告进一步强调“实施科教兴国战略,强化现代化建设人才支撑”,充分体现了党中央对教育、科技、人才工作的高度重视。深化教育改革、加快建设教育强国已经成为教育学未来发展的风向标,体现了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诉求。

强国富民,育人为先。1983年,邓小平在为北京景山学校题词时就明确提出,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从那时起,“教育的三个面向”成为我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的指导方针。时至今日,教育现代化的建设任务依然任重道远。2019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是我国立足新时代,结合教育改革新形势、未来教育新特点而做出的重大战略决策,为教育现代化发展提供了理论指南。2020年10月,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预示着教育现代化建设进入了高质量发展阶段。2021年3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全面部署“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质量导向的教育现代化之路更加明确。2023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五次集体学习时强调,要加快建设教育强国,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有力支撑。未来教育学的创立有助于推动教育事业高质量发展,加快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强国,更好地服务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大局和未来发展新格局。

三、未来教育学基本范畴

新学科的建设与完善一般遵循从简单到复杂、从单一到多元、从基本研究到交叉综合研究的原则。未来教育学也遵循学科建设的基本原则,其创立需要廓清学科基本范畴,包括学科的概念属性、研究的基本主题、方法论及研究范式等。

(一)未来教育学是学科交叉的时代产物

“未来教育学作为教育学与未来学高度融合的产物,是现代科学相互交叉、相互渗透的结果。”未来教育与经济、政治、文化、科技、社会、生态等相互关联、相互影响。未来教育学的建设,也相应涉及教育学、未来学、哲学、历史学、社会学、文化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等学科领域。其中,与未来教育学创立最为密切的学科是教育学与未来学。因此从学科属性的角度出发,未来教育学不仅具备教育学的基本特质,也融合未来学的相关特性,是两者的融合、延伸、拓展与深化,整体上呈现出综合学科、交叉学科的属性。可见,未来教育学是从教育面向未来的视角出发,运用教育学与未来学的基本理论和方法,研究未来教育的发展规律、预测教育的发展趋势、研判教育潜隐风险的一门学科。正是由于未来教育学具有的“综合”特性和“交叉”特性,未来教育学体现出理论预测与应用探索并重的特点。

首先,未来教育学具有交叉学科属性。1943年,德国社会学家弗勒希特海姆(Flechtheim,O.)创造了“未来学”这一术语,提出要把未来作为系统研究对象,要像研究历史那样研究未来。现代意义上的未来学自此登上历史舞台。未来教育学是未来学与教育学的交叉学科,是作为一门独立的教育科学的分支学科,也是未来学的分支学科和应用领域。未来教育学由于具备未来学的相关特性,将更为关注和运用多学科理论、方法研究人与社会、人与人工智能的发展变化,具有前瞻性、预测性、未来性的研究特色。当然,未来教育学的建构根基依然是教育学。未来教育学将以教育学已有的范畴和命题为依据,以教育学的理论与框架作为自身建设的基础,以“未来与教育的关系”、“教育与未来人(类)的关系”、“教育与人工智能的关系”等为研究对象,通过对未来教育的整体认识最终揭示教育及人发展的规律。

其次,未来教育学除了具有交叉学科的属性之外,还拥有人文社会科学的学科属性。这是因为教育学的学科属性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未来教育学的学科属性。教育学的研究可以分为宏观研究与微观研究,宏观层面侧重社会科学,微观层面侧重人文科学。基于对教育学学科属性的认识,可将未来教育学认定为一门理论预测与应用探索并重的人文社会科学。在未来教育学的理论建构中,既要研究未来教育的宏观理论问题,如未来社会发展与教育,未来科技创新与教育,未来教育理论创生,未来教育实践样态等问题;又要研究未来教育的微观应用问题,如未来学校、未来教师、未来学生、未来课程、未来教学、未来学习、未来教室等问题。此外,还要依据未来教育研究成果探究当代教育如何变革,即一方面要揭示未来教育的发展规律,另一方面又要回答面对这些规律,当下如何进行教育改革的问题。

(二)未来教育学研究的基本主题

未来教育学研究需要廓清其研究的基本主题。对于未来教育学研究而言,其研究主题较为丰富,涵盖未来教育元研究、未来教育基本理论研究、未来教育政策研究、未来教育区域与国际比较研究、未来教育治理与评价研究等,基本主题包括以下方面。

1.关于未来教育伦理价值的研究

未来教育学具有鲜明的人文属性。教育学本质上是关于人的学问,未来教育学同教

育学一样,其最核心、最根本的关注点是人的成长、发展问题,这是一门研究人类教育现象与教育问题的学科。正是由于对人的关注,未来教育学从价值论视角而言,应关注伦理价值问题。伦理价值问题,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对“如何通过教育实现人生意义”的价值追问与“世界之中人与人交往联系”的伦理省思。

未来教育学要明确未来社会背景,在“人—半机器人—机器人”三元社会结构的情境下研究如何通过教育帮助人类找寻生命意义、实现自我价值,在实践中回答人体机械化的“忒修斯之船”悖论。可以说,未来教育伦理价值问题是关于未来教育学研究的最高层次问题。未来教育伦理价值的研究要从“天地人物心”的关系与维度思考未来教育与人的发展问题。未来教育伦理价值的研究,既包括人类所需教育知识的属性、知识分类、知识转型与技术革新等知识论问题,也包括未来教育中的人生意义、价值、情感、信仰、目的、关系、功能等价值论问题。同时,未来教育伦理价值的研究也必然会针对未来教育的本质和现象、未来社会中人的发展与教育变革趋势等本体论议题进行研究和追问。

2.关于未来教育科学化的研究

科学教育学之父赫尔巴特认为教育学应当成为一门科学,并提出了作为独立的一门科学的教育学理论体系。“教育学是教育者自身所需要的一门科学,但他们还应当掌握传授知识的科学。”要满足这样的需要,他提出了教育学的两个知识基础,分别是哲学和心理学。其后的研究者不断进行完善和丰富,以帮助教育学成为一门科学,从而获得科学研究的合法地位。如今的教育学既自成体系、相对独立,又与其他学科相互关联,教育学的研究范式也保留着哲学性质的思辨研究和科学性质的量化研究。

面向未来,科学化作为未来教育学的研究主题依然不可或缺。教育的科学化、理性化、合法化是事关未来教育学本体论的重点问题。作为研究未来教育问题的科学,未来教育学属于教育学与未来学的交叉学科,亦有可能成为自然科学与人文社会科学的综合体。其研究的主要内容应包括未来教育学的理论基础和学科立场研究,逻辑起点与主要矛盾研究,学科背景、目的、发展路径研究,学科基本架构研究,学科知识体系研究,学科发展比较研究,学科交叉混合研究等。

3.关于未来教育实践探索的研究

教育是以育人为目的的实践活动,实践性是教育的内在特性之一。随着科学技术逐渐运用于教育实践领域,教育的形态也将发生前所未有的改变。诸如传统的办学体制、固化的教学结构、封闭的校园场所都将被打破,现有的学习形式、师生角色、课堂模式、班级组织、教学设备等都会发生变革。因此,未来教育学将以未来教育实践作为基本研究主题之一。同时,未来教育实践的内容形式、实施过程、实现路径等也将成为研究的重点。

未来教育实践的研究包含未来学校与治理研究、未来教师与教学研究、未来学生与学习研究、未来课程与评价研究、未来课堂与组织研究、未来教育制度与管理研究等。关于未来学校与治理的研究,需要通过对未来学校型态的变化,界定未来学校的样态与特点,提出未来学校的教育目标,思考未来学校的组织形式、治理形式及治理特点。关于未来教师与教学的研究,需要以未来教师与未来教学为要素,深入探讨未来教师角色定位、核心素养、教学方式和成长路径,深入分析未来教学的目的、内容、方式、评价与管理等。关于未来学生与学习的研究,需要以未来学生与未来学习为重点,对未来学生的角色定位、核心素养和发展途径进行深入分析,探讨未来学习的特点与形式。关于未来课程与评价的研究,需要对未来课程进行界定和特点分析,总结未来课程的类型,推动未来课程的实施与评价。关于未来课堂与组织的研究,需要界定未来课堂的内涵与特点,总结未来课堂的构建理念,分析未来课堂组织的形式,以及未来课堂教学的实施路径等。关于未来教育制度与管理的研究,需要分析未来教育制度的概念和价值维度,探讨未来教育管理如何开展等。

4.关于未来教育技术发展与反思的研究

在技术的发展进程中,教育与技术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从电化教育到视频公开课,从线上教学再到ChatGPT与教育的融合,技术转型对传统教育的影响越来越大。现代教育发展离不开技术的推动,当今的教育革命很大程度上由技术驱动和引发。技术成果在教育方面的广泛应用,极大地丰富了传统教育科学研究,引发了人们对于建构未来教育学的探索。

未来教育技术的研究将主要探究技术如何支持未来学习的资源开发、设计、应用、管理和评价等,以期实现教学的优化,实现人才培养质量的全面提升。具体内容包括:对未来教育中教育技术和教学媒体的基础理论研究;对未来网络教学、智能教学、在线教学和虚拟教学的实验和比较研究;未来技术与媒体学习整合中的应用研究;数字化转型背景下未来教育的风险认知及治理研究等。教育技术学、系统科学工程理论、信息论和控制论、传播和通信理论等方面的研究理论,也将成为不断革新和深化未来教育技术研究的重要推动力量。

教育技术的发展为教育带来了可视化的便利,但也引发了人们对技术的反思。以合法方式查找、获取、评估、创造、适应和共享信息的技术能力是人类在未来社会必备的基本能力。未来教育技术要坚守教育的不可替代性,正确认识技术与教育的关系,防止“技术颠覆论”、“技术决定论”等观点对未来教育和未来教育学的僭越。在未来教育技术的研究中,还要明确“教育的本质是促进人的发展,技术的价值在于更好地促进教育作用的发挥”的根本立场,警惕技术对于教育的钳制,明确教育领域中的不可替代成分,更好地发挥教育的育人功能。

无论是未来教育技术的研究,还是未来教育学研究,都要把技术为人的发展服务作为研究的基本价值观。一方面要重视技术对教育变革的赋能研究,对教育如何更好地适应、引领未来技术变革进行预测研究。另一方面也要关注未来教育在人机交互中如何发挥校正作用,把技术以人为本、促进人的发展的理念贯穿至未来教育学研究的全过程。

(三)未来教育学的方法论及研究范式

学科方法论与研究范式是学科创立的关键要素。教育研究方法论是以人类教育现象为研究对象的教育学科群的方法论知识。未来教育学作为教育学科群的一份子,其方法论从属于教育研究方法论的知识体系,是未来教育学这一具体领域内的方法论问题。

未来教育学方法论主要探讨未来教育研究中对象与方法的关系及适应问题,旨在为未来教育研究方法的完善提供理论基础,不断提升教育研究的质量和水平。未来教育学方法论的定位可以从其与方法论知识体系中其他部分的纵、横关系中进行探讨。纵向上,未来教育学方法论既要继承哲学、系统科学、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等更高层次领域的方法论内容,又要以自身独特的方式展现对更高层次领域方法论的创新。横向上,未来教育学方法论与相关学科方法论相互影响,发展较为成熟的学科方法论对未来教育学具有较强作用力,而未来教育学作为先行学科,其方法论能够发挥示范效应,辐射引领其他学科方法论研究。

未来教育学方法论体系的构成主要是相关研究范式与具体研究方法。“范式”的概念由库恩(Kuhn,T.S.)提出,意指一种理论体系、理论模式、理论框架。未来教育学的研究范式是在未来教育学方法论的指导下,结合研究需要,融合已有范式框架进行创新性转化的结果。而未来教育学研究方法从属于不同研究范式的框架,遵循该框架内的理论、准则、定律。在面向未来的研究背景下,教育研究的方法论体系将会随着研究对象的改变而改变,因研究范畴的转化而革新。

1.依托混合方法的研究范式

混合研究范式,亦称混合方法研究,是“社会科学、行为科学和健康科学领域的一种研究取向,持有这种取向的研究者同时收集定量(封闭的)数据和定性(开放的)数据,对两种数据进行整合,然后在整合两种数据强项的基础上进行诠释,更好地理解研究问题”。对于依托混合方法的未来教育学研究范式而言,其独特性主要体现在:一是依托未来教育学的“综合学科”属性,坚持综合研究的价值观。在研究中综合使用量化研究和质性研究的技术、方法、手段、概念,厘清未来教育研究背后的人文伦理价值与科学技术实践的关系。二是充分发挥互补性、发展性、启发性、扩展性等多重优势,帮助未来教育研究获得可靠结论,防止结论出现人文主义与科学主义的理念冲突。三是混合研究范式的方法设计分为顺序设计和并行设计两种基本类型,其中顺序设计包括顺序解说型设计和顺序探究型设计,并行设计包括并行三角互证型设计和并行嵌套式设计。这几种典型的设计类型能够适应未来教育研究过程中复杂多变的研究环境,在不同的研究情境下为研究者提供更为适合的研究方法。总体而言,在未来教育研究的活动中,混合研究范式既可以表现为一种研究范式、一种综合研究视角,也可以表现为一种思维形式、一种研究理念。这些具体方式都关联着“混合”的元素与“范式”的内涵,规范着未来教育学的研究程序和过程。

2.融合科幻思维的研究范式

科幻即科学幻想,是指以当前已有的科学技术为基础,在与人类最大的可知信息量不发生冲突的前提下,假想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未来教育学的研究思路在一定程度上与科幻思维存在重叠,因此有学者提出将科幻作为一种教育研究的范式。该范式将戏剧影视文学领域的科幻思维移植到教育研究领域,以新视角、新逻辑、新方法来理解教育,具有一定的原创性和科学性。

一是在研究立场方面,科幻作为对未来的一种预判,是综合性较高的研究范式。该范式能够重新认识世界、观察世界,形成新型知识观——“技性科学想象”,并通过场景假设、未来考古、虚拟实验等方式,进行思想实验,从而达成对未来的构想和对现实的改造。二是在研究基本逻辑方面,主要包括人文逻辑、技术逻辑、跨界逻辑。人文逻辑,即从人文中来,打破传统,延伸出自然与人文相结合的研究范式;技术逻辑,是科学技术的革新对教育发展的助推;跨界逻辑,该范式跨越了文学、艺术学、教育学、科学的边界,以预测教育变革的发生、未来教育的变化为目的,它的侧重点不在于未来技术形态,而是技术影响下的未来教育样态。三是研究方法创新方面,主要有未来考古学研究法、科幻叙事研究法和教育现实虚拟研究法。未来考古学研究法主要以未来为现在,以现在为过去,以未来视角审视当下,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科幻叙事研究法以科学叙事的形式讲述未来教育的样态,表现出对未来教育的虚构和“技性科学想象”;教育现实虚拟研究法则是通过真实行动构造局部的未来教育样貌。这些方法是不同于以往传统认知的研究方法,为未来教育学的研究提供了创新性选择。

3.基于文化视域的研究范式

文化是在人们的生存和发展历史中形成并通过人们的各种活动而表现和传承的行为方式、价值观念、风俗习惯、语言符号、知识系统的整体。20世纪90年代,我国教育研究领域开始借助文化学的理论、概念、方法等开展研究,教育研究的文化学范式逐渐兴起。时至今日,基于该范式开展的相关研究方兴未艾。

“文化学范式是以人为中心,从文化出发来研究人、从人出发来研究文化所形成的研究范式。”面向未来,科技的进步延展了教育的开放性,教育会面向更多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如何在多元文化背景下研究具象的、历史的、社会的教育和一个个身处其中鲜活的生命个体,是未来教育学的重要使命。文化学研究范式为未来教育学研究给予了独特的滋养,主要在于:一是坚持以人为本的价值观。在人机共生共存的时代,人依然是教育的出发点和落脚点,要将“人文需要”作为人生活的基本需要,也作为教育研究的需要。二是坚持未来教育属于历史文化领域的研究前提。人不仅是经济、政治、社会的存在,更是历史、文化、教育的存在,未来教育实践本质上也是一种历史与未来相结合的文化实践活动。三是坚持“教育”、“人”、“文化”三者的统一。将三者紧密联系,不脱离历史文化背景和研究需要来认识人和教育,在未来教育学研究中适当融入文化哲学和文化学的观点与方法。“谈及未来教育的重塑,需要站在社会发展、技术革新、人才需求的历史长河之上,理性审视人工智能技术对人类文化产生的影响,又将会带来什么样的教育文化。”智能社会中新型教育文化的生成,也将进一步催生未来教育学的文化学研究方法,助力建构中国教育学的自主知识体系。

4.指向实践改进的研究范式

教育研究领域的主要范式多为“舶来品”,基于历史与现实维度、扎根中国本土、面向未来发展的特色教育研究范式相对较少,极大地影响了我国教育研究的特色化、本土化、未来化发展。为此,有学者提出了指向实践改进的系统研究范式。

系统研究范式坚持实践导向,将教育实践作为人的基本存在方式,注重历史与现实的反思,积极融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以中国哲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复杂理论、系统论等为理论基础,通过对已有教育研究范式的重构和创新,回应和解决当下的范式危机,为未来教育学方法论给予新的范式参考。系统研究范式在未来教育学研究中具有独特性,主要表现在将教育实践作为研究的本体论基础,凸显出统一性、开放性、自主性和复杂动态性等特点。坚持具身性、情境性和整体性的认识论主张。在研究方法路径方面,强调多学科融合、强调实践者的体验与主动参与、强调研究与实践的融合,具体包括驻校研究模式、学术—实践共同体、综合研究方法、系统的研究资料、以“实践改进性”为学术评价标准等。系统研究范式坚持将教育看作动态发展的实践,而非一成不变的现象,这一理念与未来教育学不谋而合。由于教育实践本身既是历史的、现实的,也是面向未来的,系统研究范式的价值主张能够为未来教育学创立提供一定的方法论基础与创新动力。

四、未来教育学发展前瞻

当前,基于教育、科技、人才的综合国力竞争愈发激烈,全球新一轮科学技术革命加速推动教育变革,我国教育事业面临着百年未有的发展机遇。为更好地把握时代机遇,研究教育的未来走势,需要进一步探明未来教育学的架构,以前瞻视野谋划未来教育学的发展。

(一)增设未来教育学学科,明晰学科定位

与以往教育学科不同的是,“未来教育学是从教育与未来的关系这一基本范畴出发研究教育学问题的一门学科,是教育学与未来学的交叉学科”,是基于当下、面向未来的新学科、新学问。因此,为更好地开展对未来教育的研究,建议将未来教育学归类于交叉学科或归属于教育学学科门类,可在教育学一级学科下增设相关二级学科,或直接增设相关一级学科。增设未来教育学学科的前提是明晰学科定位。学科定位是学科发展的基础,是学科建设的首要问题,是将某一学科放在“历史—现实—未来”的研究进程中确定其具体方位的过程。只有明晰未来教育学的学科定位,才能厘清未来教育学的逻辑起点,有力推动未来教育学的学科建设。明晰未来教育学的学科定位主要考虑两方面的内容。

一是明晰未来教育学的建构流程,主要涉及未来教育实践、问题、规律研究,未来教育原理,未来教育学等内容(见下图)(图1略)。在研究教育未来走势、预判未来教育可能、发现当前教育问题、总结教育发展规律的基础上,逐渐形成关于未来教育原理或未来教育基本理论的认识,这是对关于未来教育相关问题的事理分析和理性思考,是形成未来教育学的根本前提。随后,需要对未来教育原理进行更深一步的学理分析和学理探究,进而形成未来教育学,展现未来教育研究的学科取向与理论价值。

二是明确未来教育学与教育学分支学科的关系及自身的定位要求。未来教育学与其他教育学分支学科均脱胎于母体——教育学,但又相对独立,各具特色,是共生共进的“兄弟关系”。一方面,未来教育学为其他教育学分支学科提供新的研究视阈,依托综合学科、交叉学科属性帮助其他分支学科解决理论与实践问题,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另一方面,其他教育学分支学科能够为未来教育学的建构给予支持,提供理论研究的基石和实践经验的借鉴。未来教育学的定位要求既要面向未来,又需省思当下、回溯历史。未来教育学所研讨的关于未来教育变革的大多内容,是尚未发生且有待检验的内容。未来教育学研究的最终指向是引领当下、服务当下、改进当下。因此,在面向未来进行教育规划的同时,要以未来社会对教育的要求对标现状,通过对当下教育的省思变革以达成美好教育愿景。

(二)加强未来教育学跨域合作,优化研究环境

近年来,受全球疫情、经济下行、局部动荡等因素影响,人类社会步入了更加不确定但又充满无限可能的数字文明时代。未来教育学作为迈向未来的教育研究体系,作为教育学与未来学的交叉学科,它对不同学科领域的研究内容均有涉及,如量子力学、计量经济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生态学、环境学、文化学等。同时,未来教育学的发展也需要汲取不同学科知识的“营养”,在复杂的研究环境中实现多元发展。因此,未来教育学理论研究需要加强学界交流,尤其需要加强同其他学科领域的交流与合作。

未来教育学是有待完善的学科构想,除注重开展跨域合作外,还应主动优化研究环境。首先,注重未来教育学的专业组织建设。目前,我国虽已有中国未来研究会教育分会、不同高等学校附属的未来教育研究中心等组织机构,但总体研究力量还比较薄弱,研究人员的构成较为单一,不能适应新形势下的发展需要。因此,建议通过设立专门研究组织或团体,引领未来教育学的发展,传播未来教育理论和思想,提升未来教育学研究的品质、声誉和影响力。其次,加强未来教育学课程建设与研究队伍培训。随着未来课程的核心功能更加凸显、内容范围拓展深化、技术融合趋向深度,需要组织具有未来教育研究能力的研究者和教师编写未来教育著作、教材,开设未来教育课程,加强专业培训指导,提升未来研究素养。再次,创办未来教育研究刊物,出版优秀成果。结合未来教育学研究的进展,创办专业期刊,或在有关期刊开辟未来教育研究专栏,聚焦未来教育学理论与实践研究,搭建未来教育研究高端平台。

(三)甄定未来教育学研究重点,持续推动研究深化

在增设学科与学界跨域合作的基础上,未来教育学的建构与研究还需专业人员的积极参与。教育研究需要抵制对未来寻求精确知识的诱惑,相反,要找到方法来调动当下、关注当下,将其作为一种强大的偶然性和可能性的资源。未来教育研究者要基于现有研究不断深化,从未来教育基本理论与实践形态、未来教育发展预测、未来教育风险预警等方面着手,持续开展理论研究与实践探索。

首先,聚焦未来教育基本理论与实践形态研究。基本理论研究主要围绕未来教育学的元问题展开,这是未来教育学重要的基础研究内容。未来教育学需要围绕自身的逻辑起点、学科概念、学科属性、学科特征、发展历程等问题进行研究,同时加强对未来教育学的研究对象、组成要素、体系结构、课程设置、方法论体系等方面的学理性分析。除基本理论研究外,研究者还需针对未来教育学的多个专门领域和实践形态进行研究。主要是结合不同的教育类型及实际问题进行研究,涉及未来学前教育学、未来基础教育学、未来高等教育学、未来职业教育学、未来教师教育学、未来终身教育学、未来特殊教育学等。

其次,聚焦未来教育发展的预测研究。一是分析未来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科技、生态等方面的发展变化对教育产生的总体影响和要求。跨界生存、跨界共生已经成为人类立足当下和面向未来的基本生存方式,教育应当为此发挥关键作用。教育需要根据未来社会的发展变化,加强跨界研究,以培养能够适应、引领未来社会发展的各级各类高素质人才。二是对未来教育的规模与结构、质量与水平、保障及管理体制等如何适应未来社会发展需要而进行的预测研究,包括研究未来社会、未来人口、未来人类发展等,为制定教育发展规划、教育方针政策和开展教育改革提供科学依据和政策参考。三是要研究适应未来课程、未来课堂、未来教学、未来学习、未来教室的对策方案,为未来学校的人才培养、教育教学改革提供参考。

最后,聚焦未来教育发展问题的对策研究,即未来教育的风险预警研究。目前世界范围暴发的疾病危机、生态危机、经济危机、军事危机、道德危机、心理危机、信仰危机等,已经引起了人们的深度焦虑,人类正处于“文明的火山上”。因此,从教育发展风险预警的视角出发,需要加强风险预判研究,加强职业发展风险的研究。面对人工智能替代职业的风险,研究者要加强学校布局结构研究、学科调整优化研究、专业结构研究、课程专业设置研究,以及对学生学习力、创新力、耐挫力、适应力、幸福力等的培养研究。加强人口变化风险的教育研究。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我国人口增长率降低,低生育率与老龄化并存,人口分布不均且流动规模大。伴随人口少子化、老龄化、流动大的趋势,未来教育学要适时预警教育政策的更新、教育资源的调整、学校数量的增减、招生规模的变化等。加强思想价值风险的教育研究,需要对网络思潮、技术冲击及意识形态侵蚀等进行学理分析,对师生的思想观念和价值观可能发生的变化及时进行分析预警,协同有关部门加强思想预警的机制建设。

在科学和技术高速发展的当下,一百年前人类想象中赛博化的世界不仅已经触手可及,而且正高速运转着,不断重塑着教育的价值和意义。迈向未来,在人类想象力和科技创新力的驱动下,未来教育学将持续深化变革,链接起跨学科的技术和创意,逐渐拓展出更宏大的理论场域,并在不同的边界之间创造新知,为高素质、专业化、复合型、创新型人才的培养给予必要的支持和保障。


(本文参考文献略)


Education and the Future: Possibilities and Options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Future Pedagogy

WangZhencun ZhangQingyu


Abstract: Education, a cause of human development, faces, leads and creates the future. Future pedagogy, which upholds the concept of looking back upon history, taking root in reality, facing up to the future, and systematically opening to the outside world, is a science which integrates the basic theoretical methods in pedagogy and futurology to study the laws of the future development of education, predict the trends for the future development of education, overcome the short-sighted utilitarianism of education, and avoid the potential risks of education. Based on the transcendence of humans and the future nature of education, future pedagogy becomes an intrinsic need for the disciplinary development of education. Its establishment helps to deepen the research into educational theories, expand educational disciplines, create new educational practices, and achieve the educational ideal of humans’ free, all-round and personal development. To deepen the research into future pedagogy, we need to clarify the conceptual categories, research themes, methodology and research paradigms. In the development of future pedagogy, we need to establish the discipline of future education, clarify its disciplinary orientations, strengthen 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 optimize the research environment, and determine research priorities. Driven by human imagination and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future pedagogy will unremittingly deepen reforms, link interdisciplinary technology and creativity, expand theoretical fields, and create new knowledge between different boundaries.

Key words: future education; future pedagogy; educational modernizatio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AI)


初审:曹洪家

复审:孙振东

终审:蒋立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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