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造就高素质专业化的教师队伍,培养数以万计的教育家型教师是实现中国式教育现代化的必然要求,也是建成教育强国的重要保障。教育家型教师是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概念,本研究从政策话语、词源演变、文献分析、教师专业化等四个视角解读了教育强国背景下教育家型教师的独特概念内涵。在教育强国背景下,教育家型教师的生成特征表现为政治导向与时代发展相统一、内在生成与外部培育相统一、局部偶发与整体涌现相统一、理论建构与实践探索相统一。中国特色的教育家型教师培育面临着三个层面的现实藩篱:一是教育评价偏向工具理性,教师成为教育家型教师的评价机制不够健全;二是理论与实践相互支持不够,教师成为教育家型教师的外部环境亟须优化;三是理想信念引领不足,教师成为教育家型教师的群体自觉性有待提高。造就数以万计的教育家型教师需要系统发挥国家、社会、学校等多方面的力量,建构内外联动、持续优化的教育家型教师成长生态:加强顶层设计,制定多元化、具有前瞻性的教育政策和层级化、一体化的教师专业发展标准;凝聚社会力量,营造理解、包容、协同的社会支持环境;强化精神赋能,涵育教育家型教师共同成长的精神共同体、专业共同体和生态共同体。
关键词:教育强国;教育家型教师;生成特征;系统造就
建设教育强国是当今中国教育发展的主旋律、最强音和重大战略决策。建设教育强国是一项复杂的、漫长的、系统的工程,不能“单兵作战”,也不能“急于求成”,而是需要破解一系列的相互关联的问题,其中最基本的问题是高素质教师队伍建设。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把加强教师队伍建设作为建设教育强国最重要的基础工作来抓,健全中国特色教师教育体系,大力培养造就一支师德高尚、业务精湛、结构合理、充满活力的高素质专业化教师队伍[1]。在这样的逻辑前提和时代背景下,教育家型教师的概念应运而生,这是一个极具中国特色的概念,也是一个极富时代意义的概念,造就“数以万计的教育家型教师”对于筑牢教育强国的基础工程具有重要而迫切的现实意义。本研究阐释了教育强国背景下教育家型教师的基本内涵与生成特征,剖析了影响教育家型教师生成的现实藩篱,提出了系统造就数以万计教育家型教师的可行方略,以期为实现中国式教育现代化和建成教育强国提供借鉴或启示。
一、教育强国背景下教育家型教师的内涵阐释
教育家型教师是党和国家在教育强国背景下提出的重要概念,这一概念既与卓越教师、骨干教师、名师、优秀教师、四有好教师等概念一脉相承,也有对其内涵的拓展与丰富。准确理解教育强国背景下教育家型教师的内涵是新时代高素质教师队伍建设的第一步。我们认为,培养数以万计的教育家型教师是对教育强国建设的积极回应,蕴含了中国式现代化与教育强国意愿的内在统一性,彰显了以中国特有的教育家精神引领高素质教师队伍建设的深远意蕴,凸显了教师专业发展的共同理想和最高层次。
(一)从政策话语的视角来看,培养造就数以万计教育家型教师是对教育强国建设的积极回应
建设教育强国,是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战略先导,是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基础工程,也是党和国家政策的最重要关注点之一。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教育强国的基础是建设高质量的教师队伍,而高质量教师教育和教师队伍“是教育强国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重要支撑”[2]。2018年1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全面深化新时代教师队伍建设改革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提出:“到2035年……培养造就数以百万计的骨干教师、数以十万计的卓越教师、数以万计的教育家型教师。”[3]这是我国政策文件中首次使用“教育家型教师”的提法。此后,《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办公厅、教育部办公厅关于做好2018年度中小学教师职称评审工作的通知》《教育部关于实施卓越教师培养计划2.0的意见》《教育部、财政部关于实施中小学幼儿园教师国家级培训计划(2021—2025年)的通知》《教育部办公厅关于组织实施新时代中小学学科领军教师示范性培训(2023—2024年)的通知》等文件中均将意见中提出的“培养造就数以百万计的骨干教师、数以十万计的卓越教师、数以万计的教育家型教师”作为政策目标导向。由此可以认为,教育家型教师这一概念的提出,体现了教育强国背景下党和国家对高素质教师队伍的殷切期盼和要求。
(二)从词源演变的视角来看,培养造就数以万计教育家型教师蕴含了中国式现代化与教育强国意愿的内在统一性
中国式现代化是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一种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化发展理念,它继承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髓,凝聚了中华民族的崇高理想和价值观,体现了科学社会主义的先进性和人类文明进步的方向,其核心要求是高质量发展。随着中国式现代化和教育强国建设的深入推进,培养造就一大批卓越教师和大国名师,不断提高教师队伍整体素质,成为重要而紧迫的任务。教育家型教师是一个由“教育家”和“教师”构成的复合词汇,其中“教育家型”是前缀,“教师”是主体,意即“像教育家一样的优秀教师”或者“具有教育家精神特质的教师”。因此,对“教育家型教师”的内涵阐释离不开对“教育家”一词的词源学考察与分析。“教育家”一词在现代英语中对应为educator一词,该英文单词又可译为“教育者”,“教育者”一词最早是由威廉·佩因特(William Painter)于1566年提出的[4]。所谓“教育者”,当时意指“滋养或饲养的人”。随着东西方文化交流的加强,西方educator逐渐传入中国,我国学者对它进行了中国化改造。在中国人的语言文化习惯中,“家”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概念,是构成中国人社会生活最基本的伦理单位,也是“古典中国社会秩序与文化结构的枢纽”[5]。一般认为,西方社会重个人,中国社会重家族,中国文化从家族观念和家族体系上构筑,“家国同构”理念进而递升至“天下一体”,乃是中国人的最基本的文化认知。梁漱溟认为,家的特殊重要性是中国文化个性的一大表征[6]。“教育家”一词具有明显的文化隐喻特征,它是在对“家”之意象的隐喻中被提出和使用的。根据孙孔懿在《论教育家》中的考证,我国学者最早使用“教育家”这一概念是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1901年,梁启超在《南海康先生传》第四章中以“教育家之康有为”作为标题进而展开研究,这开创了我国教育家研究的先河[7]。在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新时期,中国共产党自觉将马克思主义教育原理与中国具体教育实践相结合,来探索中国教育现代化之路。在这一探索的过程中,先后涌现了像徐特立、车向忱、吴玉章、于漪等一大批优秀的教育工作者,而“教育家”或“人民教育家”等词汇在党和国家的相关文件中也频繁出现,成为带有中国文化底色和价值追求的重要概念。从西方教育观念中的“教育者”到中国教育理念中的“教育家”,再到当前教育情景中的“教育家型教师”,可以看出,educator在中国文化土壤和社会现实背景中生成、发展、演变为了具有浓厚中国文化特色的概念,蕴含了解锁中国式教育现代化和教育强国建设的密码。可以说,造就数以万计教育家型教师是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前提条件,也是建设教育强国的基础工程,蕴含了中国式现代化与教育强国意愿的内在统一性。
(三)从文献分析的视角来看,培养造就数以万计教育家型教师彰显了教育强国背景下以中国特有的教育家精神引领高素质教师队伍建设的深远意蕴
学者们基于不同的研究视角对教育家型教师这一概念进行了不同的内涵界定。第一,从类型学的视角来阐释教育家型教师的内涵。譬如,张传燧(2000年)提出在现实的教育情境中存在四种类型的教师,分别为“记问之师”“经师型教师”“研究型教师”“教育家型教师”四类,其中教育家型教师是教师职业的“最高层次、最高境界和理想追求”[8]。第二,从教师专业发展的视角阐释教育家型教师的内涵。譬如,周春良(2012年)从一线教师专业发展的角度出发,将教育家型教师界定为“教师职业的内在要求”与“基于教师职业特点而提出的最高要求”[9]。伍雪辉(2013年)总结了以往关于教育家型教师内涵的研究,将既有研究分为楷模说、发展说、境界说与实践说,但他认为无论如何界定教育家型教师的内涵和外延,最重要的还是要探讨教育家型教师“怎样或应该如何度过其教育教学生涯”等教师专业发展问题[10]。第三,从教师角色期待的视角来阐释教育家型教师的内涵。譬如,李贵安等人(2023年)从角色期待角度入手,提出教育家型教师不仅是对教师的一种荣誉称号,更多的是“对教师综合素养提升的期盼”,其最终目标是要成为教育家[11]。可以看出,学术界对教育家型教师的内涵阐释主要强调,将教育家精神有效嵌入和融合在教师专业发展与职业能力提升的过程之中,进而以中国特有的教育家精神引领高素质教师队伍建设,为教育高质量发展奠定坚实的理论基础。这一概念的提出彰显了教育强国背景下以中国特色教育家精神引领高素质教师队伍建设的深远意蕴。
(四)从教师专业化的视角来看,培养造就数以万计教育家型教师凸显了教育强国背景下教师专业发展的共同理想和最高层次
亚里士多德认为:“我们如果对任何事物,对政治或其他各种问题,追溯其原始而明白其发生的端绪,我们就可获得最明朗的认识。”[12]教育家型教师总体上来说是对教师这一角色的新定位和新期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就要明确,教师作为一种职业或者专业是如何发展而来的?从教师的职业角色来看,古代教育主要强调人性教化,是一种比较典型的生活化教育,以德养人性始终是教育的第一原则[13]。因此,古代社会的教师往往是“非专业化的”,古代教育家大多同时又是思想家、政治家。譬如,孔子和苏格拉底的教育都是在市井、街巷、酒肆、家庭宴会等真实的生活场景中展开的,并不像今天这样在专门的课堂和学校中进行。近代以来,随着工业生产分工模式的出现和近代自然科学知识的繁荣,教师职业专门化和教师专业学科化特征逐渐明显,社会分工的细化倒逼教师职业的专业化,要求教师要像律师、医生那样是一个专业人员,百科全书式的教师不复存在,分门别类与由专门人员操作是对教学进行精细化处理的必然手段,教师专业出现学科化分工。可以说,教育家型教师这一概念将教育家的精神与教师的专业特质相融合,描绘了教师专业发展的共同理想和最高层次。
二、教育强国背景下教育家型教师的生成特征
建设教育强国需要高质量的教师教育体系,而建设高质量的教师教育体系需要“数以万计”的教育家型教师。教育家型教师这一概念的提出,形象而贴切地将教师的内在精神诉求与外在专业特质紧密结合在一起,为中国特色的教育强国建设描绘了发展愿景,勾勒了行动目标。从教育家型教师这一概念的产生背景来看,教育家型教师不仅是一个单体概念,更是一个群体概念,指向具有教育家精神特质的最高水平的教育工作者群体。我们要培育数以万计的教育家型教师,就必须从整体意义上把握其生成特征。我们认为,在教育强国背景下,教育家型教师具有以下四个方面的生成特征:政治导向与时代发展相统一、内在生成与外部培育相统一、局部偶发与整体涌现相统一、理论建构与实践探索相统一。
(一)政治导向与时代发展相统一
教育家型教师不是独立于历史和现实之外的抽象概念,而是具有鲜明政治性和时代性的教育工作者群体。一方面,任何一个国家的教育事业都与它所处的政治环境密不可分,即教育为谁培养人的问题,教育家型教师承担着为国家培养优秀人才的职责和使命,具有鲜明的政治性。习近平总书记在描述教育家型教师的精神特质时,也把“心有大我、至诚报国的理想信念”放在了首位,这也深刻体现了教育家型教师的政治属性。教育家型教师的提出,为教育强国背景下的教师专业发展提供了合理定位、明确的行动方向。另一方面,教育家型教师是民族振兴的基石,也是使自己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脊梁,担负着时代的责任,承担着时代发展的使命,具有显著的时代性。时代性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马克思主义的本质特征之一”[14],它体现着普遍与具体的统一、历史与现实的交融。教育强国建设呼唤高质量教育体系发展,而高质量教育体系发展离不开“时代的大先生”。随着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发展,教育在中国式现代化的进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而教育之强必然离不开高素质的教师队伍建设。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培养造就数以万计的教育家型教师是建设教育强国的题中之义,也是实现中国式现代化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必由之路,时代呼唤更多教育家型教师的不断涌现。
(二)内在生成与外部培育相统一
教育家型教师的产生首先离不开教师个体或群体内在的努力,当然也需要外部环境的支持,是内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其一,教师的职业情感是内发的,教育家型教师具有典型的内生性。学者们将高尚的人格特质与崇高的教育情怀作为教育家的必备素养[15],将教师对待教育工作的基本态度和职业操守作为评判教育家的前提条件[16],将“热爱教育事业、热爱孩子”作为教育家的首要判定标准[17]。可以说,超越世俗的教育情怀是教育家型教师必备的基本道德品质,这份情怀使得教育家型教师对教育事业具有更积极的职业情感,他们热爱教育事业,乐于教书育人,在教育事业中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这也是他们在教育职业生涯中不断前进的动力。其二,教育家型教师的产生也不能单靠教育家自身的热情,还需要良好的外部环境,教育家型教师的成长不仅仅是教师个人的事情,也需要良好的平台和有效的措施。在教育强国背景下,充分尊重教师的多样性、差异性和复杂性,积极发挥政府、社会、学校等各方的力量,更有利于造就一大批教育家型教师的成长。
(三)局部偶发与整体涌现相统一
教师是一种职业称谓,凡在教育战线工作的人都可称为教师,而教育家型教师则是一种荣誉称谓,与“名师”“卓越教师”“四有好教师”“人民教育家”等称谓相似,需要达到一定的专业能力和行业标准才能被赋予。因此,教师常有,而教育家型教师则不常有,从教师到教育家型教师,中间存在一个演变和转化过程。在一般情况下,教育家型教师的出现具有偶然性,像于漪、李吉林、卫兴华、高铭暄等为代表的优秀教师,他们的产生多是基于个人的赤诚、奉献、仁爱之心而“局部偶发”的,并不具有“整体涌现性”。涌现是一种具有耦合性的前后关联的相互作用,其本质就是由少到多、由小到大、由简入繁。“整体涌现性”是系统科学的重要概念,是整体具有而部分不具有的一种特性。我们认为,在教育强国背景下,教育强国是整体生成的,出现局部的、偶发的、个别的教育家型教师不足以支撑起教育强国的宏大体系,只有在整体意义上培养造就数以万计的教育家型教师,并建立一种前后相继的耦合性的教育家型教师成长体系,才能实现教育家型教师的“整体涌现”,才能夯实教育强国建设的现实根基。
(四)理论建构与实践探索相统一
教育家型教师是教育理念的践行者和教育问题的实践者,同时也是教育思想的生产者和教育理论的探索者。教育家型教师是一个整全的概念,既“追寻和守护教育普遍价值”,也强调“教育实践中的业绩”[18]。顾明远教授指出,“善于实践,有自己独立的教育思想和观点”是评判教育家的重要指标[19]。鲍成中教授强调,教育家需“有理论建树、有实践成果”[20]。从各个方面来说,具有教育家精神特质的教育家型教师都具有理论构建与实践探索相统一的生成特征:一方面,教育家型教师能够有立场、有意识地探究教育问题,总结教育教学规律,形成有思想、有见地、成体系、能借鉴、可推广的普适性教育理论或教学主张;另一方面,教育家型教师能够自觉地将自己的教育主张应用于教育实践,并在实践中进行检验,这是他们区别于一般教师的重要实践品质。总之,在教育强国背景下,教育家型教师的成长不能孤立地、片面地看待,而是要在理论与实践的相互支持、双向互动与螺旋递升的系统性思维中来全面理解。
三、教育强国背景下教育家型教师培育的现实藩篱
造就教育家型教师不是个人英雄式的教育呼唤,而是当今时代对教师群体提出的高质量发展要求,只有造就“数以万计的教育家型教师”,才能为中国式现代化和教育强国建设提供坚实而充足的智力和人才支撑。然而,名师偶然有之但却寥若晨星,大师偶然见之但却无法形成广泛的辐射效应,何也?这个问题的背后隐含着一系列深刻而复杂的“现实藩篱”,这些藩篱成为制约教育家型教师大批涌现的深层因素。
(一)教育评价偏向工具理性,教师成为教育家型教师的评价机制有待完善
教育评价是运用评价手段对教育过程及内容进行价值判断的过程,其作用在于对教育活动进行诊断、鉴定、激励和调节,以服务于教育的高质量发展。当前,以“效率”“竞争”“绩效”“指标”等为特征和价值追求的新管理主义在教育评价过程中盛行,遮蔽了教育评价的宗旨和要义,其背后的思想根源和内在逻辑是工具理性主义的泛滥。所谓工具理性,指的是“决定于对客体在环境中的表现和他人的表现的预期;行动者会把这些预期用作‘条件’或者‘手段’,以实现自身的理性追求和特定目标”[21]。工具理性主义强调“手段—目的”式的教育过程,客观上容易造成对人的主体性的忽视。当教育评价陷入工具理性的危机之后,教育评价就会沦为管理人和压制人的工具,并反过来形成障碍[22]。在工具理性制约下,教育评价导向和相关机制越来越重视“效率主义”,而忽视“价值关怀”,教师培养也本着速成的理念,或因循守旧,强调对学生的知识传授而忽略了对他们的能力培养;或眼光短浅,重视学生的学业发展而忽视他们健全人格的养成;或急功近利,执着于职称晋升或名誉头衔等外部因素而忘却了教育的本质使命。正如雅斯贝尔斯(Karl Jaspers)所言:“当代教育已出现了下列危机征兆……每一个教师为教育花出的心血是前所未有的多……放弃本质的教育,却去从事没完没了的教学试验,做一些不关痛痒的调查分析,把不可言说之事用不真实的话直接表达出来,并不断地更换内容和方法做种种实验。”[23]因此,要培养教育家型教师,客观上需要改变教育工具理性的价值评价标准,扭转功利化、指标化、速成化的教师评价导向,更加关注教师丰富多样的精神世界,关注教师成长的人文价值因素,并用中国特色的教育家精神对其进行精神赋能,引导教师形成对教育的价值与目标等的内在价值认同。
(二)理论与实践相互支持不够,教师成为教育家型教师的外部环境亟须优化
教育家型教师是具有教育家精神的工作者群体,也是理论创生与实践检验相统一的教育工作者,他们在能力素质上既具有先进的教育理念、扎实的学识素养和完善的专业知识,还具有丰富的教育经验和教育实践,并能够在教育理论和教育实践的辩证统一与螺旋递升中反思教育问题,发现教育规律并形成体系化、可推广的教育思想与教育实践成果。因此,成为教育家型教师不是一个单线的、简单的过程,而是一个循环的、复杂的过程,是一个理论指导实践—实践检验理论,在理论创生与实践探索之间的回环往复并螺旋递升的教师成长过程。但由于多方面的原因,我们尚未形成理论与实践相互支持、回环往复、螺旋递升的教育家型教师成长环境。其一,教育“行政化”倾向影响了教师开展教育理论研究与实践探索的好奇心和自由度。教育家型教师对“如何成为一名好教师”应该有着一定的好奇心和求索欲,这让他们能够通过教育现象看到教育的本质,进而建构自身独特的、体系化的思想主张并将之付诸实践。然而,在我国现有的教育文化环境中,教育“行政化”的倾向较为明显,这种倾向强调行政权力的主导性,并以资源控制、财政拨款和科层化的力量构建层级鲜明的教育行政体系,这模糊了教育行政权力与教师权力的法制边界、专业边界和价值边界,弱化了教师的主体地位,降低了教师工作的自由度与好奇心,也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教师对自身专业技能增长的内在诉求,客观地影响了教育家型教师进行理论创生的热情和实践探索的动力。其二,功利性的社会文化环境对教师工作缺乏足够的包容和支持,这就使得教师对自身职业的神圣感和使命感不足,影响了教师潜心躬耕教坛的决心和动力。教师难以专心躬耕教坛,难以发现教育问题,也就难以形成独特的、体系化的教育思想,更无法通过循证实践检验和完善自己的教育主张,自然难以成为教育家型教师。
(三)理想信念引领不足,教师成为教育家型教师的群体自觉性有待提高
理想信念是教育家型教师成长的精神源泉与内部动力,理想信念的缺乏则成为制约教育家型教师涌现的主要障碍。从政策期待来看,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对人民教师理想信念的要求不断丰富、具体和明确,并将它提到了全新的高度,从“好老师要有理想信念”到“教师做学生奉献祖国的引路人”,再到“心有大我、至诚报国”的理想信念等,无不体现了新时代对高素质教师群体的期许。从历史演变来看,教师职业之所以能够延续千年,根本原因在于其身份意义早已超越了知识性、生存性和职业性的内涵,而扩展为对人之道德生命、意义生命的塑造与拓展,甚或具有了“国之大者”的象征意义。从教师职业特征来看,教育的底色是热爱,教师的天职是立德树人,而立德树人根本任务的完成则需要责任感与使命感的支撑和引领。因此,不管从哪个视角来看,在教育强国背景下,教育家型教师的培育离不开对教师崇高的理想信念的唤醒,对教师崇高的家国情怀的培养,对他们坚定的理想信念的锻造。
然而,教育功利化危机的频发,影响和制约着教师崇高理想信念的生成,甚至带来了巨大的价值危机。随着功利主义思潮对教育领域的侵入,人们对分数、升学、文凭、论文、“帽子”等形成了基本一致的看法,使得教育功利化的影响范围已超出了部分群体,而其本身已成为社会全部成员的一种“共谋”[24]。教育功利化具有的短视性、片面性和传染性特征,很容易造成教师群体形成基于效率优先的“过度专业化”倾向。过度专业化使得教师工作被定义为一种技术性工作,也使得教师“立德树人”的天然使命和职业初心很容易被忽视。事实上,教师职业从来就不能被简单地定义为技术活,而是一种具有人的复杂性的教育活动。过度的教师专业化倾向使得教育逐渐把教师视为一个“技术体”,而不是“生命体”,这种倾向的背后隐藏的是一个“流水线工业生产式”教育的隐喻。我们认为,过度的教师专业化倾向将在很大程度上消解教师作为独立个体的自觉性与责任感,甚至使教师丧失职业敏感性,日益成为机械的、缺乏独立思考的“教书匠”。因此,造就数以万计的教育家型教师,不是一个速成的工程,需要唤醒教师的崇高理想信念,而理想信念的缺失则成为制约教育家型教师大批涌现的无形屏障。
四、教育强国背景下教育家型教师的系统造就
建设教育强国需要数以万计的教育家型教师,造就数以万计的教育家型教师是一个十分复杂和漫长的过程,不可能“单靠个体自觉”,也不可能“急于求成”,而是要系统发挥国家、社会、学校等多方面的力量,建构内外联动、持续优化的教育家型教师成长生态。
(一)加强顶层设计,通过制定多元化、具有前瞻性的教育政策和层级化的教师专业发展标准,推动教育家型教师的整体涌现
建设教育强国需要数以万计的教育家型教师,培养数以万计的教育家型教师首先需要国家在战略层面加强顶层设计,注重教育政策的多样性、层级性和前瞻性。第一,针对不同区域、不同类型的教师教育队伍制定立体、多样的教育政策,完善教育家型教师成长的政策环境。近年来,国家虽然陆续出台了很多教师培育的政策,但针对大批量教育家型教师培育的政策文件还比较缺乏,从国家到地方、从高等教育到基础教育的教育家型教师培养机制、评选机制、评价机制等政策亟须完善。第二,构建具有前瞻性的教育家型教师发展政策,为未来教育家型教师的成长提供支持。在教育强国背景下,制定和完善教育政策不仅要凸显政策的多样化、层级性和针对性,还要凸显政策的前瞻性。师范生是未来的教师,是教育家型教师的后备军,重视师范生教育才能更好地为教育强国背景下大批量的教育家型教师的涌现培育坚实的“生命基因”。为此,必须重视师范教育的价值,研究和实施师范生“未来教育家型教师成长培育计划”,这对未来教育家型教师的培养与造就,无疑具有重要的引导、激励和巨大的支持、推动作用。第三,制定层级化、一体化的教育家型教师成长标准。从全球范围看,美国、英国、澳大利亚等国制定了较为成熟的层级性、一体化教师专业发展标准,我们国家也应该在政策层面结合教师职前培养和职后培训的专业发展线以及教师在知识、能力、品性等方面的表现,对不同发展水平的教师设定标准,为教育家型教师的专业发展提供标准指引。
(二)凝聚社会力量,通过营造理解、包容、协同的社会支持环境,助力教育家型教师的整体涌现
人是环境的产物,教师队伍建设受到社会文化环境的深刻影响。教育家型教师的成长不是个人的事情,而是需要有很好的制度环境、文化环境和舆论环境作保障。如果一个社会缺失了教育家精神,教育就很难真正实现高质量发展,也很难实现教育强国。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教育家型教师的生成,需要社会多方合作,需要充分联合全社会各界人士,综合利用全社会多方资源,积极营造有利于教育家型教师成长的文化氛围和舆论环境。第一,营造理解、包容的社会文化氛围。教育家型教师的成长需要全社会的包容和理解,要让教育家在面对学习者时,能够潜心按照教育的规律办事,帮助学习者实现他们的教育理想。要努力提高教师的社会地位和职业地位,让教师真正成为受社会尊重和令人羡慕的社会职业。第二,利用现代媒体技术加强对教育家型教师的事迹的宣传,为教育家型教师的成长拓宽路径。全社会都应切实地尊重教育,尊重教师,大力宣传教育工作者的优秀事迹。在“互联网+”背景下,更要善于联络各网络平台,联合品牌项目和品牌活动,以人们喜闻乐见的形式宣传教育家型教师,让全社会形成尊师重教的社会风尚。第三,积极利用社会资源,为教育家型教师的成长创造机会和平台。大批量教育家型教师的涌现不能单靠政府的力量,还必须协同利用社会各方面的力量,有效挖掘广泛的社会资源,为教育家型教师的成长创造更多的发展机会和社会实践平台。
(三)强化精神赋能,通过涵育精神共同体、专业共同体和生态共同体,促进教育家型教师的整体涌现
培养造就数以万计的教育家型教师需要进一步加强教育家精神赋能,通过构建教育家型教师成长的“精神共同体”“专业共同体”“生态共同体”,激发教师崇高的职业理想和信念,为教育强国背景下造就数以万计的教育家型教师提供源源不断的发展动力。
首先,以教育家精神为引领,打造教育家型教师成长的“精神共同体”。教育家精神是一种体现在教师工作细节中的素养、底色与态度,是培育“大国良师”的精神支柱和引导力量。习近平总书记从理想信念、道德情操、育人智慧、躬耕态度、仁爱之心、弘道追求六个方面阐述了新时代中国特有的教育家精神的核心要义,这是造就教育家型教师的力量源泉。学校是教育家型教师成长的主阵地,每个学校都要以习近平总书记关于“中国特有的教育家精神”的论述为方向指引,积极涵育本校的“教育家精神”,积极发掘具有教育家精神潜质的优秀教师,通过精神赋能打造教育家型教师成长的“精神共同体”。通过“精神共同体”的涵育,引导更多教师将教育事业当作个人志业,响应党和国家的召唤,相信教育的力量和作用,形成自己鲜明独特的教育主张并坚持将之付诸教育教学实践。
其次,通过学习与多元对话,打造教育家型教师成长的“专业共同体”。教育家型教师是专业化的教师队伍,是高素质、高水平的“专业发展共同体”。在这个共同体内,学习和对话是教育家型教师成长的主要方式。其一,要成为教育家型教师,就必须加强自我学习,因为一个教师要想成为教育家,不热爱学习,不坚持终身学习,是不可能成功的[25]。其二,要成为教育家型教师,还要强调对话的作用。对话指的是借助语言或文字,通过面谈、通话、通信或短信等方式,与理论研究者进行理论交流的一种互动方式,它是一种精神的交流和思想的碰撞,是一种高阶的教师成长路径。在共同体内,对话具有即时性强、方便灵活、效率较高的特征,对于实现教育家型教师的意义生成、价值认同和专业成长等具有重要作用。
最后,通过共同体的反哺与辐射作用,打造教育家型教师成长的“生态共同体”。共同体具有反哺和辐射作用,从学校到区域再到国家体现了共同体的圈层递升,而学校、区域、国家之间的共同体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相互关联,能够在更大层面形成统一的“生态共同体”,构成教育强国坚定的生态基础。教育家型教师作为本行业的一个醒目的坐标,是本行业的职业发展标杆,对同行和整个教育生态具有积极的示范引领效应。教育家型教师的“精神共同体”和“专业共同体”一旦形成,就能在更大层面发挥示范引领作用,成为区域或者国家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动力源,对教师教育体系的高质量发展和教育强国生态系统的整体构建形成明显的集聚、辐射、扩散作用,使更多教师在共同体中走向教育家型教师。譬如,浙江省的“浙派教育家发展共同体”和江苏省的“江苏人民教育家培养工程”(2020年改为“苏教名家”培养工程)等,都体现了以共同体示范和引领教育家型教师队伍建设的目的。总之,教育家型教师形成于共同体,也成长于共同体,尽管不是所有教师都能成为教育家型教师,但所有教师都应该行走在成为教育家型教师的路上,所有的教师都应该向教育家型教师学习,这是一个以点带面,逐渐辐射,进而走向共同体的过程,也是培养数以万计的教育家型教师的必由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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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onnotation Interpretation, Generative Characteristics, and Systematic Cultivation of Educator-Type Teachers in the Context of Powerful Country in Education
DuYanyan NiuJunming
Abstract: Cultivating a high-quality and professional teaching team and cultivating tens of thousands of educator-oriented teachers is an inevitable requirement for achieving modernization of Chinese-style education and an important guarantee for building an education power house. Educator-type teachers are a concept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This study interprets the unique concept of educators in the context of an educational power house from four perspectives: policy discourse, etymology evolution, literature analysis, and teacher professionalization. In the context of an education power house,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generation of educator-type teachers reflect the unity of political orientation an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times, the unity of internal generation and external cultivation, the unity of local occasional and overall emergence, and the unity of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and practical exploration. The cultivation of educators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faces three levels of practical barriers: firstly, the evaluation leans towards instrumental rationality, and the evaluation mechanism for teachers to become educators is not sound enough; Secondly, there is insufficient mutual support between theory and practice, and the external environment for teachers to become educators urgently needs to be optimized; The third issue is the insufficient guidance of ideal beliefs, and the collective consciousness of teachers to become educators needs to be improved. To cultivate tens of thousands of educator-type teachers, it is necessary to systematically leverage the power of the country, society, schools, and other aspects to construct an internal and external linkage and continuously optimize the growth ecology of educator-type teachers, which include strengthening top-level design and build diversified and forward-looking education policies and hierarchical and integrated teacher professional development standards, gathering social forces and create a social support environment of understanding, tolerance, and collaboration, and strengthening spiritual empowerment and cultivate a spiritual community, a professional community and an ecological community where educator-type teachers can grow together.
Key words: powerful country in education; educator-type teacher; generative characteristics; systematic creation
初审:王远琦
复审:孙振东
终审:蒋立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