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以有机思维来研究人工智能,本质上就是以人工智能的建构基础、运行逻辑和功效评价来深入把握人工智能本质的重要方式之一。马克思的有机体思想虽然是蕴涵在其社会有机体的分析与研究之中,但是其超越自然历史有机体形成的哲学思维,使其真正内化了历史对有机体的规定性,是我们真正理解人工智能的重要理论思维。因此,以马克思“有机体”视域来研究人工智能,就是在深入探索人工智能系统自治性、算法进化性和通用智能可能性等重要问题的过程中,真正回答人工智能“类人性”的本质,并通过这样的回答使人工智能对象化、现实化、功效化的社会历史意义得到真正的显现。
关键词:马克思;人工智能;有机体;递归
人工智能作为实现人智能与观念的自治体系,其超越了传统的机械体系的整体与部分逻辑,是在人观念实现与表达的有机整体上整合了逻辑与机械、信息与物质、主体与对象。因此,如何从人工智能的运行逻辑来理解人工智能本身就是关乎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问题,更是关乎人工智能与人关系的问题。一方面,当人工智能从符号表征主义发展到联结主义,再进展到当前的深度学习的时候,我们发现,人工智能系统的演化具有了有机体发展的一般性特质;另一方面,当前的人工智能系统真正实现了物质与观念的有机整合,物质运行具有了有机体的行为特质。虽然在技术实现逻辑中,“人工智能摆脱了任何关于实际的有机体如何做它们想做之事的问题,而代之以这样的追问:我们依靠哪一种能力簇,可在原则上使得人工物有智能”[1],但是智能的形成、表达和效应及其本质却又是与有机体共生共在的。特别是对人工智能领域的“圣杯”——通用人工智能的研究,更是让人们普遍认识到真正的智能既不是物的聚合,也不是算法的绝对演化,而是算法驱动与进化下的物体系在“潜能—现实”的有机逻辑中如何真正完善自治体系、如何实现对偶然性的内化、如何达到物质与概念的有机统一等才是关键问题。就此而言,只有超越人工智能“把人说成只是人身体的一个片断”[2]的机械思维,在有机体整体逻辑中直面算法与体系、固化与进化、有机协作与分布实现等重要问题,才有可能真正推进人工智能的发展。即是说,只有从历史生成的角度、整体发展的角度和社会协作的角度把人工智能系统看作一“活物”,人工智能才有可能超越对算力和存储力的依赖,真正以独立的自治性面对世界、获得启发、推进发展。也正是基于这种看法,笔者认为,马克思的社会有机体理论所内蕴的哲学思维是当前研究人工智能问题的重要理论方法之一。或者说,如果基于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的理论视域,我们会更明晰人工智能算法本质上就是社会历史性生成的对物的理解与物的规范的有机统一,算法进化就是有机体递归实践的逻辑实现,通用人工智能就是递归反思类主体性的对象化实现,从而也就会从根本上理解人工智能作为社会历史性人性对象化的产物是人类智能的实现,是新时代人类为更深入地理解自我、发展自我而创造出来的对象化物体系。
一、历史生成的有机整体与算法驱动的自治体系
有机体虽然是自然的存在,但是却经历了“从无机到有机、从预制(preformed)到自组织,从他律到自律的渐进发展”[3],即有机体的形成必须有一个内化时间、激活物质特性、表达系统自治的过程,这是一个历史生成的过程。最典型的有机体就是人,按照马克思的判断:“正像一切自然物必须形成一样,人也有自己的形成过程即历史,但历史对人来说是被认识到的历史,因而它作为形成过程是一种有意识地扬弃自身的形成过程。历史是人的真正的自然史。”[4]也就是说,有机体活动过程内化成的规定性,既是有机体本质的来源,又是改变本质、生成本性的现实性力量。而当人把社会历史性生成的有机规定性表达为算法来驱动物质系统使其成为自治体系时,就产生人工智能这一创造性的产物。更为重要的是,算法驱动的自治体系,集成了人类所理解与把握到的有机体的内在特质与物质的本质特性,是一个类有机体行为的自治体系。显然有机体的自组织性、自律性和自由性等是由有机体的生存活动表达、发展和进化而来的,而人工智能的系统性、自治性和自动性则是由实现功能的运行来确证的。
历史的过程性与积累性使无机生成了具有自治性的有机体,获得了相对无机之物的独立性,以整体的行为呈现出实际智能。生存的历史使有机体获得了历史的行为能力和生存智能。自然发展史证明,有机物的出现是系统偶然的必然结果,而且以有机物为基础的有机体本身就是在不断的必然性与偶然性的过程中使自身获得独立性。有机体表现出来的相对独立于有机体的对象世界之实际智能,既不是由质料决定的,也不是由形式赋予的,而是由有机体生成的历史内化形成的。特别是对人这种具有类意识的有机体及其活动方式而言,这一点更是确证无疑。对于社会有机体,马克思曾提出这样的观点:“这种有机体制本身作为一个总体有自己的各种前提,而它向总体的发展过程就在于:使社会的一切要素从属于自己,或者把自己还缺乏的器官从社会中创造出来。有机体制在历史上就是这样生成为总体的。生成为这种总体是它的过程即它的发展的一个要素。”[5]由此看来,有机体制一方面是对既定智能的规定性的现实表达,另一方面则是创造出超越既成智能的实际智能。也就是说,有机体系作为生命有机体的基本特征,一方面是通过生物遗传使得历史的生成与积累得以延续,另一方面则通过现实积累对遗传进行了修正与创新。有机体的活动能力,特别是在保持生存的前提下的社会进化和社会活动能力,由历史生成而内置于有机体之内,就不再是物质属性的自然表达,而是历史生成与物质力量的有机升华,表现出具有自主应对能力与自主发展能力的实际智能。因此,历史生成一方面使同质的物性力量表现异质的机体能力,另一方面又使不断回归简单逻辑来处理偶然性的生命过程成为了实际的智能。正是这一实际智能机体及其产生过程,为创造人工智能的物体系提供了重要的形而上学参照。
人工智能在对以物的自治体系模拟有机体行为的过程中,确证了历史生成的实际智能的有效性。人工智能本质上和其他对象化的物体系一样,都是人以物的方式理解自身,其不是分解的机械式的追问,而是整体性的探寻。按照图灵测试的原则,如果机器体系运行的效果和人行动不可区分,人工智能就具有理智能力的思维能力。因此,人工智能的物体系,不是因为物的属性的机械叠加,而是算法驱动才使物超越物呈现出有机体行为的实际智能能力。
人工智能算法是对历史生成的有机体制调用简单原则处理偶然性的行为逻辑驱动物体系的逻辑规则与操作原则。这种以成效一致性的方式,对象化了历史生成的有机体实际智能。图灵明确提出,表现为指令的算法,“能够使一个运算序列一遍遍地被替代,直到某个条件满足为止,但是在这样做的过程中,不是每次执行新的指令,而是一遍遍地重复执行同一些指令”[6]。显然,图灵对算法的理解,既与自然进化中内化自然时间的DNA的构成方式同构,又与现实的人内化现实历史活动的实践一致。因为当人工智能算法在寻求与有机体实际智能“数学上的功能相似性”[7]的时候,并不是智能机体的机械分解,而是对有机体智能规定性的哲学抽取。因此,当用算法来驱动物体完成实际智能行为时,只需要操纵最简单的0和1就可以了,这被当代工程技术证明了的事实充分说明算法驱动物可以生成自治性的系统,就是以行为一致性表明人工智能类有机体能力的可能性,比如自组织、自行为和自规范等。或者说,算法驱动的人工智能系统,在以逻辑规则、操作原则为基底模拟和实现人类思维和行为的过程中,呈现了功能一致性。这意味着人工智能的算法,既不是物的机械重构,也不是物堆叠之后的自发提升,而是对历史生成有机体过程超越性的表征。
人工智能算法驱动物成为自治系统的过程,不过是使有机体在历史生成中的选择、组合和否定等基本能力的对象化过程。从工程学的角度看,晶体管的电门是实现逻辑“或”“非”“与”的绝佳选择,因而只需要获得一套支配晶体管的规则就可以轻松地使逻辑运算借用通用计算机实现特定的功能,人工智能算法在底层逻辑上就获得质的飞跃。因此,算法之于人工智能就像米开朗基罗发现石头中的雕像一样,“算法排除计算机中多余的晶体管,直到出现想要的功能,无论是客机的自动驾驶仪,还是皮克斯的新电影,原理都是这样”[8]。虽然实现算法的“或”“非”“与”是逻辑的原则,但却表达了组合、选择和否定物的三种基本活动方式,而这显然是有机体在历史生成中获得的最本质的活动原则。这三个基本的活动原则,既是活动意愿的对象化、活动对象的否定化、活动过程的历史化,又是对维系有机体生存与发展活动过程的机械解析。算法作为人工智能系统的基本规定性,虽然是忽略了诸多细节的规定性,但是却从根本上肯定了诸如维系系统稳定可控、逻辑可行、成效可用等。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算法在对象化人类行为能力这一实际智能的过程中,形成系统的规定性,人工智能既不必重述有机体生成的历史过程来获得维系稳定的规定性,又不必经历有机体的习得过程就可以获得系统运行似人类成效的能力。
人工智能算法以工程技术的方式将有机体历史生成的整体性移植到物体系基础之上的时候,使机器从自动发展到了自治,以超越有机体有限性的方式拓展与延长了人类的物性力量。这意味着算法驱动的逻辑超越了机械组合的叠加逻辑,充分证明了有机体整体性的存在论意义。一方面,自动运行的机器体系发展到了自治运动的人工智能体系,使模拟活动的机器具有了有机体行为样态的智能性;另一方面,自动机器发展到人工智能的过程中,驱动系统形成自治性的算法在观念对象化的过程中,表征了一般智力的本体论意义。一般智力作为在历史中的对对象世界认知、改变和创造的一般性原则,不是简单地对对象世界的还原,而是人基于历史生成的积累,对有机体活动需要、能力和价值的表达。无论是基于模拟还是同构,或是源于功能设计出来的算法,如果其成功地驱动系统使其获得类人的行为能力、判断能力、认知能力和创造能力的时候,就充分证明算法所表征的一般知识本身就是具有本体论意义的存在。对此,基于有机论的原则,有学者明确指出“图灵算法(反应-扩散)成功表明,构成生命的模式和形式是能够生成出来的,这就像把形式因和目的因单独挑出来,作为计算生物学的因果模型”[9]。也就是说,算法表征的符号、模拟、学习等一般智力成果,其本质上是实现智能的自治系统,如同延伸人器官的机器一样,是“作为社会实践的直接器官,作为实际生活过程的直接器官被生产出来”[10],只不过其生产方式是以内置驱动系统的算法。因此,算法驱动真正实现了物的机械联系与组合向有机系统的转化与飞跃。因为,算法驱动的自治系统,在其理论思维上是和有机地看待政治国家一样的,“把政治国家看作机体,因而把权力的不同不再看作机械的不同,而是看作有生命的和合乎理性的不同,——这是前进了一大步”[11]。即是说,算法驱动的自治系统作为似有机体的体系,既有机械的特质,又非机械的叠加,而是表征一般智力内化的历史生成的生命逻辑与理性逻辑。
因此,从历史生成有机整体的视域来看,当物以自治驱动形成自治系统的时候,一方面体现了人对自我作为有机体的有限性的认知与对有机逻辑的移植与对象化,另一方面则表明人工智能的算法改进既是外部输入与偶然必然化的结果,又是算法以似有机体反馈的结果。因此,历史生成有机体的整体发展的内在因素就是算法进化的直接推动力。
二、整体发展的有机生长与自动进化的算法反馈
人工智能的核心问题是算法的进化问题。那么,自治的人工智能系统如何获得算法进化的外在条件与内在因素,这既是人工智能技术要面对的问题,更是人工智能产生的社会历史效应要直面的问题。人工智能算法的自动进化,显然不是由逻辑自动迭代、数据归纳总结、物质演绎展开和感知智能实现等完成的,而应该是人工智能自治系统以类有机的方式与世界交互、反馈和遗传而实现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人工智能认为制造儿童机是最重要,也是最难实现的工程学问题。
虽然人工智能首先是人机器化而创造出来的物体系,但是人工智能在实现人智能的过程中已窥见了暴力计算和海量存储的“天花板”。因此,从系统整体的逻辑来思考人工智能是人工智能进一步发展的核心问题,又是人类理解智能本质观念发展之后的必然结果。人工智能虽然表现出了硅基加算法加电力的智能能力,但是作为结构化环境中的智能,必须具有自动进化的算法反馈,才能真正使人工智能在物理“天花板”的前提下进一步发展。然而,这恰恰是整体发展有机生长的真正意义之所在。我们知道,有机体特别是我们人类以整体发展有机生长,不仅使“我们在杂乱无章的大自然中建立秩序规则”,而且使我们“在结构化生存环境方面,已经取得巨大的成功,建立起了简单的、可预见的规则”[12]。因此,人的“能动的生活过程”[13]作为整体发展的智能表征,既是人对结构化环境的直接反馈,更是算法自动进化、自动反馈的存在论参照。在此意义上说,当人工智能以技术的方式实现算法改进、优化及至进化的时候,既是人工智能系统自维持、自发展和自进化的技术方式,更是算法以类有机的方式实现的类人化发展。
人在整体性的有机发展中超越了实体原则规定,形成了以自己活动来规定自身的智慧逻辑,为机器化的人工智能基本的认识论参照。因此,整体发展的有机生长,既是生命自然创造的历史过程,更是智慧生成的历史过程。或者说,整体发展的有机生长,并非单一有机体形态的改变,更是有机体行动逻辑、活动方式和活动能力的发展。对人而言,这既表现为人不断以孱弱的机体与强大的智能结合,以生活的方式创造历史[14],又表现为人不断创造出生产满足自己物质资料的方式,肯定有机体整体发展的自然性与历史性。正是基于这一事实,当人工智能作为人对象化社会历史性的人性的时候,一方面体现为人以物的方式对主体与对象世界的关系作了重新的理解,另一方面又表明人工智能这一实现人类智能的机器体系必然呈现出人与对象发生关系、进行交换、相互规定的存在逻辑。当然,只不过人工智能是以自动进化的算法反馈的方式来达成的。
因此,与其说自动进化的算法反馈是人工智能性能提升的方式,倒不如说是人工智能系统以对数据输入与知识输出的方式,对整体发展有机生长的存在论确认。然而,算法不是自然界已存在被发现出来的规定物体系运行的规则,而是由人基于对物的本质与规律理解而创造出来的驱动物的原则。算法自动进化虽然在逻辑上表达为系统内的优化、修正与重建,但是却是一种在输入规则前提下对输入的反馈。这样的反馈有双重的意义:第一,从运行成效上全面检验了算法,使算法自身的逻辑自足性、运行经济性、效果可测性、错误修正性等得到充分的检验;第二,从输入内化的角度丰富与发展了算法,既在精炼数据的前提下将最有效的算法原则挑选出来,又在处理新数据的过程中获得丰富算法的资料和改进算法的原则。显然,上述的两个方面与人类智慧行为本质上是同构的,都是在基本规定的前提下以整体的视角来面对已有对象、内化全新的输入。其基本的差别在于,人获得整体发展生成的原则是以学习的方式逐渐获得,而人工智能系统却是直接“烧入”基本的规则。因此,当人工智能发展史表现为算法发展史的时候,就充分说明整体发展有机生成所获得的原则,不仅适合有机体自然地应对机体的生存环境,而且还能够以一般知识的方式表达驱动物体系的原则,并且具有进化的可能性。当然,人工智能算法的进化本质上是自动地对系统的完善与修复。
进一步说,算法进化的自动反馈表现出来的“自我描述、自我调整和自我控制”[15],并非物活论式的表达,而是整体发展有机生长获得的意识的物化与对象化。我们知道,算法进化的自动反馈之自动性表现为人工智能算法改进、优化乃至形变不依赖于人而由系统自动完成,在神经网络与深度学习等全新人工智能算法技术发明之后,这一趋势更为明显。第一,人工智能算法自动进化的算法反馈,本质上是以数据为对象的被动反馈,这充分体现了整体发展有机生长适应环境的方式及其价值。这一方面充分印证了有机体进化逻辑对于既成事实反馈的有效性,另一方面也表明无论是适应环境的有机生长,还是提炼数据的算法反馈,都不过是对对象规律的反应与表达。第二,人工智能算法自动进化的算法反馈本质上是人工创造的、表征人对整体发展有机生长理解的进化与反馈逻辑。这一逻辑,既体现在人工智能系统的自治性上,又体现出人的观念与意识进步与发展的特性,即自动进化的算法反馈是人对象化意识的反馈,既是对社会历史创造物稳定性与可能性的检验,又是对意识本身的修复与发展。上述两个方面表明,通过有机生长获得的意识不是有机体的自然属性,而是社会历史性的规定性。其不仅从行动逻辑和发展趋势上规定着社会有机体,而且是人本质力量对象化和物化的规定和原则。
自动进化的算法反馈,在技术上推进专业人工智能向通用人工智能发展的进程,在存在论上则拷问了整体发展之于有机生长的根本性意义。算法反馈其实就是将有机原则应用到了算法的改变与发展之中。通过算法反馈,不仅实现了数据的知识化,更实现了算法自身的精减与跨领域,使人工智能以有机的方式来获得对存储量与计算速度的依赖,使类人判断真正成为人工智能的算法原则。虽然目前自动进化的算法反馈是以被动的应激性原则为基础的,但是却证明了有机体作为整体或人以社会整体与对象世界的关系方式和关系逻辑是有效的。简单来说,人工智能的算法进化不是机械原理的直接应用,而是以物的整体为基础的系统整合所表现出来的超越物质规律叠加的强大力量。整体大于部分之和在此得到证明。或者说,自动进化的算法反馈窥见了整体发展的核心机制与根本属性,即当人在社会有机的整体将活动成果现实地纳入个体行为的时候,既表现为个体是独立与现实的统一;当人工智能以自动进化的算法反馈不断地逆向地回溯与改进算法原则的时候,则表现了整体发展的有机原则对象化的复活。
因此,自动进化的算法反馈虽然是人工智能改进系统的方式,但是却是人整体发展有机生长与意识能力的物化形式,其既受制于物的机械组合程度,更受人类社会整体发展的观念和程度的影响。从整体发展的逻辑上讲,算法作为思维与意识的对象化,“都是人脑的产物,而人本身是自然界的产物,是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并且和这个环境一起发展起来的”[16]。更为重要的是,整体发展的有机体通过意识到对象与主体的方式,使“独立生存的有机体及其环境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绝对的系统”[17]。因此,当人工智能自动进化的算法反馈来实现数据的知识化、算法的能力化与系统的自治化的时候,其实就是把整体发展有机生长的活动机制内化成了机器系统的内在规定。或者说,因为正是整体发展的行动逻辑从根本上改变了有机体的存在方式,所以算法反馈作为这一逻辑的自动化实现(一种高阶自动化的实现),虽然尚未达到有机思维的层面,但是却肯定了整体发展之于有机体提升的存在论意义[18]。同时,人工智能的自进化更提出了一个当代人工智能发展的核心问题:如何在深入理解有机本质的基础上真正实现人工智能算法的自我进化与通用化拓展。或者说,如何在理解人整体发展的生成机制、表达方式和发展原则的基础上推进算法的自动进化,这既是人工智能技术要思考的问题,又是人工智能哲学要面对的问题。
三、社会整合的有机逻辑与递归反思的通用智能
人工智能整合了机械、电子、逻辑、信息、生物、神经、认知和脑科学等多种学科的研究成果,创造出具有自主运行、认识感知等类人的能力,被认为是人类的“进化的继承者”和“思想的继承者”[19]。那么,通用智能跨越领域的全面性、描述世界的精确性和执行能力的高效性真的就是和社会整合的有机逻辑同一吗?如果不具有同一性,为什么我们可以在逻辑上认可人工智能的通用呢?如果同一,那么又是什么保障了同一的逻辑可能性呢?显然,这些问题的关键在于人工智能到底以什么样的方式表征了社会整合的有机逻辑,使之成为了人工智能系统的内在规定性。或者说,通用人工智能底层的算法逻辑在何种程度上与人实践逻辑具有同构性的问题。
从人类历史的发展来看,社会整合的有机逻辑充分证明了递归反思的重要意义。也就是说,是社会整合的有机逻辑,才真正使人从应对生存进步到发展自我和改造世界的层面。这意味着社会整合的有机逻辑,不仅以智能爆炸的方式推进了人类整体的智能发展、以历史的进程有机整合了既有的成果和现实的实践,而且以对象化社会历史性人性的方式证明了递归反思跨物种的可能性。
社会整合的有机逻辑,是超越性的生成逻辑。这一逻辑以实践的“肯定—否定”与“否定—肯定”的统一性呈现了开放性与全面性的能力体系。因为社会整合的有机逻辑不是还原论的原子逻辑,而是在关系过程中来把握和形成的基本原则。或者说,社会整合的有机逻辑,能够从根本上“避免重新把‘社会’当作抽象的东西同个体对立起来。个体是社会存在物。因此,他的生命表现,即使不采取共同的、同他人一起完成的生命表现这种直接形式,也是社会生活的表现和确证”[20],即社会关系有机整合规定了机体活动的一般逻辑,个体行动表达与确证社会整合有机逻辑的有效性,社会整合有机逻辑是基于对关系双方本质理解基础之上的,以关系的方式表达的逻辑。因此,社会整合的有机逻辑,是融入对象特质的整体性逻辑,虽然可以抽象成为对简单实践行为的递归调用,但是却不可能失却对原则、过程和成效的反思,以及以反思内化的方式使经验先验化并反向遗传。也正因为如此,在研究与设计中如何以算法来模拟和实现社会有机体整合个体智能的机制,并以此推进通用人工智能的发展,也就成为了当代人工智能研究努力的方向之一。
递归反思的通用智能,超越了符号主义的描述、联结主义的干预,以模拟人类学习的方式技术肯定了社会有机整合逻辑的有效性。递归反思的通用智能作为装置与环境有机化背景下提出来的重要技术路径,本质上是对机器论思维的人工智能的超越。这一方面表明,技术发展的逻辑充分肯定了社会整合推进装置与环境有机化的进展,马克思“有机体”隐喻是直面人类创造的政治、经济、文化和物质体系的重要思想方式。如果不从社会整合有机逻辑的角度来直面人工智能这样的物体系,那么即使我们能创造出先进的技术逻辑,也不会真正推进技术的根本性进步。身处人工智能时代的人类,“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生活在控制论的时代,因为装置和环境正成为有机性的。环境积极地参与进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而全球性智能化的出现恰恰意味着,递归性将构成我们未来环境的主要运算与操作模式”[21]。社会整合起来的简单复杂被递归地调用,不仅是我们应对有机化的必然选择,更是强化与表达智能超越性的方式,并且我们发现,递归的每一次调用都是反思性的调用,只不过人工智能系统是以“反事实”“因果推论”等方式来实现,人则是以价值与实践反思的方式来实现而已。另一方面,技术发展的逻辑则表明,今天的社会整合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我们必须正视有机逻辑产生的场域与方式正在发生重大变化。因为,基于递归反思的通用智能路径,已经全面介入了装置与环境的建构,“智能物通过发挥运动—知觉器官(把近似的感觉知觉转化成信号)、分析器官(基于计算和已有数据)和综合器官(第三预存的构建)的作用,参与到环境中”[22],从根本上重置了递归的路径与反思场域,历史所构成的条件既是有机逻辑的规定,更是有机逻辑反思的对象。因此,当通用智能意识到递归反思的重要意义的时候,人工智能已开始进入无机组织化的整体性,使人工智能在“生态自我面向”“人际自我面向”“跨时间延伸的自我面向”“观念自我面向”“私密的自我面向”[23]等方面有所突破。
因此,从社会整合有机逻辑来看,通用人工智能的递归反思,既是人类实践还原性与创造性、肯定性与否定性、现实与超越性的对象模拟,又是人工智能真正能够实现“小数据大任务”的前提。递归反思既是人实践的活动逻辑,又被通用人工智能作为算法逻辑,这本身就证明了社会整合,从根本上改变了自然有机发展的过程,这既是人工智能产生的前提,更是推进人工智能进一步发展的方向。第一,因为递归反思的通用智能是以高阶自动化系统对社会整合有机逻辑的对象化实现,所以人工智能在其运行逻辑上不仅能够完成既定的目标,而且还能够实现对给定数据知识的深探,呈现出类主体的行为自主性;第二,社会整合的有机逻辑不仅为递归反思提供内在原则,而且能够不断改进与发展通用人工智能存在的社会结构,并将之纳入社会有机体,呈现人对通用人工智能的似主体依赖;第三,当社会整合的有机逻辑与递归反思的通用智能在逻辑上同构时,并不能简单地消解人工智能与主体活动的根本差别,通用智能的高阶自动化只是工业革命自动化之后的延续。虽然通用智能和机器一样,“是比巴尔贝斯、拉斯拜尔和布朗基诸位公民更危险万分的革命家”[24],但是通用人工智能实现递归反思,并不是如奇点论者宣称的那样是新主体的来临,而是预示着社会整合的对象与语境已发生了重大转变,人工智能时代的社会有机体在存在形态变化的同时,更推动了人工智能技术的进一步发展。有机逻辑本质就是一个开放、生成的生命逻辑,通用人工智能只能不断地以递归反思的方式表征这一种逻辑的同时不断推动有机逻辑的发展。
四、结语
马克思生活的时代没有人工智能,人工智能时代却有马克思的思想。马克思社会有机体思想有利于我们真正地从系统的视角来直面人工智能这一人类最高的技术。因此,基于马克思“有机体”视角的人工智能,并不是机械组合的器件、电子写作的程序、系统运行的主体,而是人基于对机体活动理解而驱动物所创造的全新物体系。
人工智能作为人类最新的创造物,充分体现了社会有机发展激活历史、内化实践、实现目的的巨大力量。人工智能技术的快速发展与取得的巨大成功,不仅证明了有机体活动逻辑的生命力,更证明了人抽象化有机逻辑、以物的方式再现有机逻辑的现实可能性。人工智能以其机械持久性、电子精确性和系统可控性超越了机体局限,这不仅是物的胜利,也是人对有机体理解的深入。因此,人工智能时代是一个全新的技术时代,如果人类有意识地规训运用技术的主体,我们就有可能避免因技术的泛滥而形成宰制人的技术社会。更为重要的是,通用人工智能的发展丰富了人类的社会有机体,人工智能在增加人类社会有机体复杂性的同时,更是提出了从人创造物来历史地直面有机体的问题,并为人从社会历史性的创造而来理解自身提供了全新的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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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审:曹洪家
复审:孙振东
终审:蒋立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