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教育研究》2018年第9期 作者:高伟
摘要:有中国气象的教育哲学,是指具有基于中国文化传统、具有理论效力、拥有世界格局等思想品质的教育哲学。现代中国教育哲学走过了一条从学科建构到思想创生、从打造特色到形塑气象、从危机话语到理性自觉的历程。建构有中国气象的教育哲学是创生中国教育思想、中国教育学术研究的智识努力,既是时代发展的大势所趋,也是教育哲学发展的内在要求。建构有中国气象的教育哲学要求学人具有历史意识、问题意识和世界意识。建构有中国气象的教育哲学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是教育哲学工作者进行学术研究、思想创生的使命担当与理性自觉。
关键词:中国气象;教育哲学;历史意识;问题意识;世界意识
教育研究如何把握时代精神,如何能对它所处其中的时代有所作为,如何用中国话语讲好中国教育故事,是教育研究者学术研究的价值规准。时代要求教育哲学应有“气象”。“气象”是思想、学术的品格,即思想要有格局、有气度、有气派。中国气象是指有中国元素、中国味道和世界格局的思想要求。有中国气象的教育哲学是指中国教育思想、中国教育学术研究的格局、气度与气派。有中国气象的教育哲学,既是时代发展的大势所趋(取于势),也是教育哲学发展的内在要求(合于道)。建构有中国气象的教育哲学,意味着创生中国教育思想、中国教育学术研究的智识努力。
一、有中国气象的教育哲学的意蕴
教育哲学一般来说有两个基本的研究范式和表达方式:一是以纯粹理性的方式建构超越于文化之上的教育哲学,此种教育哲学是作为形而上学的教育哲学;一是以实践理性的方式建构基于文化、历史、传统的教育哲学,此种教育哲学是作为问题哲学和实践哲学的教育哲学。无论是作为形而上学还是问题哲学的教育哲学,其建构都应体现出中国文化的底蕴、格局与抱负。唯当教育哲学同时具备基于中国文化传统、具有理论效力、拥有世界格局等思想品质时,方可称为有中国气象的教育哲学。
(一)立足文化传统
有中国气象的教育哲学不可脱离中国传统文化这一根基或源泉。这也是有气象的中国哲学最为主要的特征。中华文明延续着国家和民族的精神血脉,形成了独特的中国理想、中国操守与中国抱负,既为中国现代化发展积累了厚重的思想资源,同时也需要我们不断返本开新,在创新中发展。如何看待传统,如何处理传统与现代的关系,在某种意义上构成了中国文化发展的主线。中国思想、学术发展之命脉,唯系于此,近代之后,尤为甚焉。一般来说,文化对于教育的基本价值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文化塑造了某种独特的价值观,而这种价值观构成了民众独特的文化心理基础,也是教育价值的基础、力量源泉。价值观总是存在于一定的文化之中。文化所形成的价值观是社会发展(包括教育)的底色。价值观的重要性在于它规范、引领了社会行动,塑造了民众解释世界的意义框架,提供了意义行为的辩护理由,同时也是凝聚社会认同的重要纽带。文化在某种意义上就已经是一种教化的力量。对于教育来说,文化可能是使其失序的动因,也可能是产生秩序的动因,既可能是一种历史的影响,也可能是一种在场的制约,但无论如何教育都不能脱离这一因素而进行任何意义的现代化。任何教育的现代化都意味着文化的现代化,即价值的重估。反之,对文化来说,教育既可以保存文化,也可以摧毁文化,但文化的自我保存可能恰恰就处于教育的不断重组与变革之中。教育如果要在现代化中重塑文化认同就必须建立在文化传统的根基之上。
其二,传统与现代的激荡构成了教育发展的基本脉络,这也是教育价值选择的主题。每一个民族—国家都面临现代化的问题,特别在中国有着深厚积淀的“中西之争”的历史背景下,如何看待现代化、如何进行现代化这一极具思想性的问题尤为突出。对中国以及中国教育来说,当下最核心的任务仍然是如何重建文化。[1]教育究竟如何担当重建文化这一历史使命,它能够起到什么作用以及如何起作用,都是大问题,对这些问题的解决非有大智慧不可。因为现代化过程对任何一个民族—国家来说都是不可复制的,并没有一个可以因循的统一模式。人们已经普遍地认识到,西方化并非现代化的唯一样式。教育的文化现代化必须致力于从自身文化出发,重思传统观念与价值的转化,重建中国传统文化价值系统与现代生活的关系,以安顿当下的教育价值选择。
基于传统文化创新的中国教育所面临的一个根本任务是如何用中国话语讲好现代中国教育故事。在理念层面就是如何用中国的思想、中国的价值观进行教育叙述。在语言策略层面则是如何用中国的哲学范畴、中国的语言特点、中国的气蕴进行教育叙述。所谓有中国气象的教育哲学,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看它有没有文化气象,有没有对中国文化问题的关切。在国家发展层面,如何对待传统文化是一个关乎未来中国发展道路的战略性问题。而对教育哲学来说,对这一问题的关切则直接关乎教育哲学的立意和格局。
(二)形成理论效力
一种有效力的教育哲学必须有助于教育问题的解决。这就意味着教育哲学必须直面具体的教育问题。教育哲学必须学会正确地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中国教育巨大的体量和层出不穷的问题为中国教育哲学的创造提供了近乎无穷的容量、空间和场域。对思想者来说,这可能是一个最好的时代。思想的效力永远在于解决问题。正像马克思所指出的: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2]真正的批判要分析的不是答案,而是问题。[3]无论是作为体系的教育哲学,还是注重思想、实践策略的实践教育哲学,教育哲学总得致力于解决问题——有价值的理论问题和实践问题。
以哲学的方式介入教育问题的反思、解释与思想设计是教育哲学的基本任务。当文化与生活发生剧烈的变化,就会对思想本身提出新的要求。而教育哲学的价值就在于创造新的思想以满足不断变化的生活所提出的原则性要求。如果说教育哲学是在不断地追寻教育智慧,那么,教育哲学实际上就是在不断地创造新的智慧。教育哲学要能生产出有意义的教育思想,就必须直面在特定文化与社会境脉中产生的并从而反映特定文化与社会诉求的教育问题,而教育哲学普遍的思想效力,在某种意义上也立足于对这些具体实践问题的解决上。
(三)拥有世界格局
一种有思想有智慧的教育哲学必须要能创造出具有普遍影响力的知识/智慧以参与并影响现代文明的自我修复。现代性问题具有全球的普遍性,这就意味着仅仅创造出地方性知识已经不足以解释、解决这些问题。如果中国文化还希图对世界文明做出贡献,那么,在中国这个问题场域发生的所有问题,就不能被单纯地认为是中国的教育问题,或者教育的中国问题,这些问题还应该是世界问题,是世界文明格局中的有机组成部分。在这一意义上,就有必要把中国作为世界的思想单位,把中国教育作为世界文明的思想单位去看待。在全球化不断走向深入的今天,“世界格局”已经成为对受教育者的基本要求,同时,世界格局也应该成为对中国教育哲学的基本要求。如果中国教育哲学不能从世界的意义上重思中国教育问题,中国教育将无力为世界文明做出足够的贡献。世界格局因此对中国教育哲学的建构来说,既是价值诉求,也是一种方法论的要求。
思想的创造说到底是价值的创造,而价值的创造则在于使生活更具有品质和品位。民族—国家能否创造出让人类共享的价值是其软实力的标志性特征,也是衡量民族—国家软实力高低的尺度。同样,教育哲学对于人类共享价值的发现/发明,或者对创造发现/发明人类共享价值方法论创新,也是衡量教育哲学是否具有世界意义的尺度。
二、有中国气象的教育哲学的际遇
就教育哲学自身作为一种思想方式,而思想方式不外是对生活方式的反思与建构而言,教育哲学就自有其文化品格,[4]如此教育哲学就必然表现出其固有的教育思想的文化特征,有其自身发展的思想逻辑与实践逻辑。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社会矛盾发生了日益重大而深刻的变化,建构与中国特色实践相适应的中国特色理论话语体系的任务也愈加迫切。中国传统文化现代化以及中国社会、中国教育问题的独特性为中国气象学术话语体系的创新提供了可能,而如何讲好中国教育故事,阐释中国教育特色,则为建构有中国气象的学术话语体系提供了可行路径。中国改革开放的历程是深入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探索形塑有中国气象的教育哲学发展之路的过程。中国教育哲学正是在这样一个艰难曲折的探索中不断地成长与进步的。中国教育发展的独特性,既为新时期建构中国教育哲学探索提供了前所未有的问题场域,也对当代有中国气象教育哲学的生成提出了新要求。
(一)从学科建构到思想创生
中国教育哲学有着非常悠久的前学科史。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儒家文化本身就是一种即教化、即政治、即伦理的综合体,这一历史进程中教育哲学是以一种文化形态、思想形态存在的,直到近代面临哲学与科学的紧张关系以及文化碰撞的巨大压力,教育哲学的学科化才成为教育哲学发展的主流问题。20世纪初的中国教育哲学一般是以某一特定的教育哲学流派为基础进行建构的,是课程建设和教材编写的初创期。出于研究新教育问题的需要,以及教育学科在分化的基础上进行新综合的需要[5],20世纪80年代,中国教育哲学得以重建。80年代之后的中国教育哲学进一步深化了对教育哲学学科性质的认识,教育哲学的建构也逐渐从教材编写发展到对专题问题的研究,对教育哲学重大问题诸如教育本质、教育价值、教育知识等的研究和讨论极大地拓展了教育哲学研究的深度和广度。21世纪以来,中国教育哲学立足于中国社会矛盾变革,在新时代呼唤新的教育哲学这一基本共识的引领下,理性地思考社会转型和社会秩序等重大社会问题,植入性的学科建构已经逐步发展为生成性的思想探究。
哲学是对其所处时代的理性把握,历史则是一个合乎理性发展的进程,[6]黑格尔将这一思想表述为历史与逻辑的统一。从逻辑学的角度看,中国教育哲学经历了中国的教育哲学,中国化的教育哲学以及中国教育哲学正、反、合的逻辑演进过程;从发生学的角度看,中国教育哲学百年走过了一个简单复制、本土化、创造中国特色教育哲学艰难而曲折的历程,而这一历史过程,也是教育哲学发展的思想逻辑。“教育学中国化”这一主题一直贯穿于中国教育哲学的发展过程。这一努力既是对建构中国教育哲学的理性认识,也包含着文化认同甚至学术尊严。中国教育哲学从非学科化到体系化再到注重思想创生,既是一种事实判断,也是一种价值诉求。在事实层面上,作为一个后发外生型的现代化国家,中国的教育哲学从自我到失去自我再到创生自我,是一个不能超越其历史发展阶段的客观事实,有其历史发展的必然性;在价值诉求层面上,打造中国教育哲学一直是中国学人持久而坚定的信念。道理几乎是自明的,解决中国教育问题必须要有中国自己的教育哲学。而中国自己的教育哲学,不可简单理解为在科学规范引领下的教育哲学,亦不可简单理解为中国人自己的教育哲学。中国自己的教育哲学只有在如此意义上得到说明,即具有中国气象的教育哲学。这是对中国教育哲学思想品格的要求。
一般来说,近代以后的中国教育哲学一直面临着两个紧迫任务:一是如何科学化的问题,二是如何人文化的问题。这两个方面既相互关联,又各有侧重。但无论是教育哲学的科学化,还是教育哲学的人文化,中国教育哲学的问题说到底都是如何走向规范的问题。中国教育哲学一方面与中国教育学学科建设相呼应,按照知识和学科的逻辑进行现代化建构,一方面也坚持着其自身的思想逻辑,不断提升其思想品质。
(二)从打造特色到形塑气象
一般来说,建构有中国特色的教育哲学主要是从四个方面展开的:自觉从丰厚的传统文化中获取营养;积极开展具有首创精神的教育实践;全面而准确地反映教育的时代精神;以批判的目光和思想方法学习借鉴西方教育学话语体系。[7]
中国特色教育学的智识努力在于提出能够体现中国立场、中国智慧、中国价值的教育理念、教育主张和教育方案,构建具有自身文化特性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中国教育哲学从初创时的译介移植,不断与中国具体实践相结合,从而创造有中国问题意识和中国教育问题意识的教育哲学。建构有中国气象的教育哲学,既意味着中国特色,即有中国元素、中国价值、中国实践意蕴的教育哲学,也意味着普遍价值,即在价值论、方法论、实践论上有普遍价值的教育哲学。
(三)从危机话语到理性自觉
教育关乎民生国运。历史地看,中国特色教育哲学的建构与中国命运的忧患意识、危机意识具有高度的自相关性,正是这种危机意识形成了中国学人的生命情怀、历史使命感与责任担当。虽然危机话语在某种意义上形塑了中国教育哲学的特色话语,但很显然,中国教育哲学的建构仅仅有这样一种危机意识还远远不够,还需要有对文化、历史发展的理性自觉。这种理性的自觉,就是对中国与世界说到底是对中国文明与世界文明关系认识的自觉。
有中国气象的教育哲学所追求的是以教育智慧解决教育的中国问题、中国教育的世界问题。它在价值论上着眼于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致力于从共同利益、可持续发展和全球治理的大格局考量中国教育智慧的世界价值;在方法论上则坚持交流与对话,尊重文化多样性,吸纳、包容各种教育理论,创造出具有更高解释力的思想框架。
中国教育哲学真正需要直面的问题,既包括如何进行科学的学科建构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思虑中国教育卷入全球化的逻辑以及中国教育如何在全球化时代有所作为的问题。中国教育的张力主要不再是东西文化交汇中的冲突与碰撞,而是全球化时代人类可持续发展的核心关切,而科学与价值、传统与现代、民族与世界构成了这一核心关切的基本主题。当今世界矛盾错综复杂,我们不得不学着从全球角度思考人类现状,从全球社群思考教育问题,“以尊重生命和人类尊严、权利平等、社会正义、文化多样性、国际团结和为创造可持续发展的未来承担共同责任为基础”[8],超越单纯的二元对立,以更成熟的理性理解人类的处境以及全球化与地方化之间的相互促进。
三、有中国气象的教育哲学的意识与创造
教育哲学的基本任务是审慎地辨析思想,提出、框定有意义的思想问题。有中国气象教育哲学的建构过程,事实上也是教育哲学重构话语体系、践行社会科学创新的过程。建构有中国气象的教育哲学要求学人具有历史意识、问题意识和世界意识。
(一)历史意识
“世界历史在一般上说来,便是‘精神’在时间里的发展。”[9]在黑格尔那里,历史是自由意识的发展过程,因而,历史也就是理性本身。黑格尔的历史哲学至少揭示了历史并非时间,历史意识也并非时间意识,而是对意识的意识,即历史有其意义。有意义的历史才是所谓的传统。因此,传统并未过去,它对于当下有其意义,而历史意识则是对传统进行再创造以走向未来。伽达默尔指出,“支配我们对某个文本理解的那种意义预期,并不是一种主观性的活动,而是由那种把我们与流传物联系在一起的共同性所规定的。但这种共同性是在我们与流传物的关系中、在经常不断的教化过程中被把握的。这种共同性并不仅仅是我们已经总是有的前提条件,而是我们自己把它生产出来,因为我们理解、参与流传物进程,并因而继续规定流传物进程。”[10]这一对传统的意义重置在中国历史上表现为“古今”问题。过去是时间形态,传统与现代、古与今则是历史形态。作为时间形态的“过去”是一个知识论的问题(如历史学的研究),而作为历史形态的“古今”则是一个存在论问题(如历史哲学的研究)。司马迁所谓的“通古今之变”说到底也就是重塑历史事实对当下生活的存在论意义。因此,所谓“通变”也就是对文化和历史的真正觉解。这才是真正有大格局的学术研究和思想创造。
历史意识作为对意识的意识本身就包含着批判反思的意味。康德把文化看成属人的内在本质,人是现实历史“创造的最终目的”,而历史就是人不断获得其本质的过程,文化就是这一发展过程的样态。康德认为,“在一个有理性的存在者里面,产生一种达到任何自行抉择的目的的能力,从而也就是产生一种使一个存在者自由地抉择其目的之能力的就是文化。”[11]康德的历史哲学深刻地揭示了人的本质在历史、文化中的参与与展开,由此,历史与传统也就必须被理解为人的自觉创造,从而文化现代化、教育现代化也就必须是一个自觉地、有意识的创造过程。历史意识绝非某种回到历史的意识。中国传统教育哲学并不是思想教育哲学的原则,或者教育哲学的思想原则,衡量中国传统教育哲学价值,衡量中国教育哲学价值的根本尺度在于它能否满足现代生活的需要,能否在现代性时代创造有意义的生活价值和生活方式。因此,中国教育哲学研究者的任务就是重新解释、重新安置、重新诠释古典教育智慧,以期在今天焕发出新的生命力,这一任务只能通过创造性转化来完成。林毓生指出,创造性转化是一个相当繁复的观念,它不仅意味着创新、创造过去没有的东西,也意味着精密与深刻地理解西方文化与东方文化传统,在深刻相互理解的过程中产生与传统辩证的连续性,在连续性中产生转化,在转化中产生创造。[12]而创造性转化的具体路径、策略则包括:使用多元的思考模式,将一些中国传统中的符号、思想、价值与行为模式选择出来,加以重组/改造,使经过重组/改造的符号、思想、价值、与行为模式,变成有利于革新的资源;同时,使得这些(经过重组/改造后的)质素(成分),在革新的过程中,因为能够进一步落实而获得新的认同。[13]中国传统教育哲学的创造性转化,既是一个思想问题,也是一个策略问题,更是一个行动问题,是在价值论、方法论和实践论层面所进行综合的、整体的创造性转化。
(二)问题意识
问题意识是学术进步的根本动力。事实上,教育哲学史在某种意义就是一部“问题史”。教育哲学的每一次创新与发展都建立在对社会生活重要、重大的理论与现实问题的深入思考的基础上。问题是“看”出来的,不是摆在那儿的。看出来问题、看出来什么问题依赖于观察者审视问题的视野和格局,也标示着人们对此一时代的认识与把握所能达至的深度与高度。学术研究要提出、分析、解决一个“真问题”自不待言,而对于当下那些最急迫的问题的提出、分析和解决则要求研究者的敏锐与胸襟,即“大局意识”。中国教育的“大样本”为中国教育哲学的思想设计提供了足够宏大的叙事空间,这就需要教育哲学以宏大的理论抱负,立足于时代,基于现实和理想的关切,以反思和批判的态度,积极介入时代和生活。
中国问题意识是对中国问题的理性把握和责任担当。教育哲学发展在“中国问题意识”这一主线的引领之下所关切的主要问题有三个方面:一是文化传统的现代性审视;二是全球化视野中的人类命运和教育价值;三是教育实践的价值取向。
新时代中国社会的基本矛盾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中国社会的教育矛盾也随之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对中国教育哲学来说,最紧要的问题意识就是深切把握时代精神,从价值论和实践论两个维度,切入中国教育问题的反思,总结中国教育经验,构建中国教育思想框架,把中国的教育问题放置在教育的中国问题上去考量,这既是教育的科学性所要求的,也是教育的时代性所要求的,是研究者应该具备的价值观念和思维规范。“什么成为研究对象,这种研究在多大程度上延伸到因果联系的无限性之中,这是由支配着研究者和他的时代的价值理念决定的;在如何进行研究,在研究的方法上,指导性的‘观点’,虽然——如我们还会看到的那样——对于形成他所使用的概念性辅助手段是决定性的,但不言而喻,在使用它们的方式上,研究者在这里和其他地方一样受到我们思维规范的制约。因为科学真理仅仅是对于所有想获得真理的人都要有效的东西。”[14]构成教育问题从而教育研究对象的因果无限性,既包含了由文化所积淀而成的习性,也包含了时间和空间结构而形成的历史性和场域性。因此,教育实践有其自身独特的逻辑。[15]中国教育、中国教育改革也有其独特的逻辑。正是这一独特的实践逻辑,在千差万别的教育实践现象背后形成了中国教育改革一致性的实践风格,形塑了研究者的问题意识。
(三)世界意识
民族意识与世界意识、世界意识与本土情怀的矛盾、纠缠,是百年中国教育学发展的基本特征和文化境遇。自近代以降,中国教育学的发展就一直与民族意识的觉醒有着密切的关联,民族意识的觉醒又与世界意识的开放辩证相生,而中国教育哲学所面临的一个巨大挑战就是如何走向世界的问题。中国教育哲学对当代世界发展做出重要贡献,是有中国气象的教育哲学的题中应有之义。为此,中国教育哲学工作者就需要培养世界眼光和国际视野,提炼具有中国文化特征的标识性概念,打造具有世界意义的新观念,为现代教育问题的解决提供中国方案。中国教育哲学研究工作者应该有这种大气魄、大胸怀。
教育哲学既具有在地性/特殊性,又具有世界性/普遍性。形而上学所讨论的那些普遍、永恒的教育问题之所以被认为是普遍的、永恒的,在某种意义上正是因为这些普遍、永恒的问题实实在在地于特殊的文化境遇中发生着。或可说,正是因其特殊才普遍。中国教育哲学是解释、解决中国教育思想问题的思想方案,这一方案建基于具体的时代脉络之中而具有特殊性;但中国教育哲学如果能为世界文明做出贡献,为现代性教育问题的解决提供行之有效的东方方案,就需要融入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可供其他文明类型参考、借鉴的教育价值体系和教育知识系统。唯其如此,特殊的中国教育哲学才具有世界性,才可称得上是走向世界的中国教育哲学。
建构有中国气象的教育哲学从根本上讲是一个思想创造的伟大工程,是一个在价值论、方法论和实践论等层面不断确立价值立场、重构问题意识、回归教育实践的系统创造的思想工程。思想创造不仅是时代赋予中国教育哲学的根本任务,也是现代文明对中国教育哲学提出的根本要求。中国道路、中国教育、中国教育理论的独特性需要在教育哲学的原创性中展现出来,而教育哲学的原创性就需要形成自己的新观念、新范畴、新表述。中国教育哲学因此主要不是一个“学”的问题,即学科的问题,而是一个如何“思”的问题;主要不是一个文本的问题,而是如何行动和实践的问题。区分教育哲学的学科界限和教育哲学家的学术身份的,是教育哲学和教育哲学家应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和做出了什么,而对有气象的中国教育哲学来说,其根本的区分在于它能否以“思”的方式、以创造的方式,在“人类命运共同体”中,以持续活泼的思想创造,切入它所居于其中的时代与生活。教育哲学家的思想格局、精神抱负和行动方式,决定了其教育哲学所能达到的高度,而一旦这种格局、抱负和行动方式成为一种可公度性的文化理念、知识和生活方式,中国教育哲学的气象就不仅是一种理性的自觉,也是一种自然的生产。当然,建构有中国气象的教育哲学仅仅有“意识”还是不够的,必须把它视为一个历史的过程。无论是学科建构还是思想创生,都意味着新的教育方式或生活方式的形成。这不是一个单纯的学术任务,而是社会、文化生态的创新。教育哲学研究者不可无视这一使命,因为这一使命具有精神家园的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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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structing the Philosophy of Education with Chinese Scene
Gao Wei
Abstract:The educational philosophy with Chinese scene refers to the educational philosophy that has the ideological quality based on Chinese cultural tradition, addresses educational problems and has a global vision. The modern Chinese philosophy of education has gone through a course from the construction of discipline to thought creation, from creating the characteristics to shaping the scene, from crisis discourse to rational consciousness.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philosophyof education with Chinese scene is the intellectual effort to create Chinese educational thought and the academic research of Chinese education. It is not only the general trend of the development of the times, but also the inherent requirement ofthe development of educational philosophy.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educational philosophy with Chinese scene is a long historical process that requires scholars to have historical consciousness, problem consciousness and world consciousness.It is the mission and rational consciousness of the educational philosophers to conduct academic research and ideological creation.
Key words: Chinese scene; educational philosophy; historical consciousness; problem consciousness; worldconsciousness
责任编辑:吴艾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