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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职业教育的应然价值取向:生计、生活与生态 ——以乡村振兴战略为视角

作者:西南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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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西南大学

来源:《教育发展研究》2019年第1期 作者:谢元海闫广芬

要:乡村职业教育价值取向与乡村社会发展紧密相关,是动态的、多元的,应该以整体、多元的视角看待乡村职业教育的价值取向。以往关于乡村职业教育价值取向的定位是相对静止的、片面的,与乡村社会发展实际需求背离。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的乡村职业教育被赋予了新的使命与内涵,故而应站在乡村振兴的全局高度,根据乡村振兴发展对职业教育的具体诉求来探讨乡村职业教育的应然定位,具体包括乡村居民个体的生计发展诉求、乡村经济振兴的技能人才诉求和乡村生态重构的人文传承诉求。在此基础上,着眼于乡村居民和乡村社会的发展来确立乡村职业教育的生计价值取向、生活价值取向和生态价值取向。

关键词:乡村振兴;乡村职业教育;生计;生活;生态

一、问题的提出

乡村职业教育是与乡村社会发展联系最为紧密的教育类型,其价值取向是指乡村职业教育价值主体在确立其价值目标和价值预期时所呈现的价值倾向,直接关系到乡村职业教育的发展方向。在不同的历史发展阶段,乡村职业教育的价值取向是不同的,这与一定时期内的乡村社会发展紧密相关。随着时代的发展,乡村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2006年中央首次提出了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中国社会进入了以工促农、以城带乡的发展阶段。2013年中央正式提出美丽乡村建设,再到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指出“要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按照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总要求,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1]中国乡村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发展时期,乡村职业教育被赋予了新的使命和内涵。乡村振兴是要实现乡村社会的全面现代化,其目标是发掘、整合各种资源,以实现乡村社会的现代化转型和乡村居民的全面发展,这与以往任何一个时期的乡村社会都不同。“现代化是中国近代以来的历史主题,而教育,……是中国现代化发展的基本推动力量”。[2]乡村职业教育是乡村振兴的基本推动力量,肩负着为乡村振兴发展培养各类所需人才的时代使命,其关涉乡村社会的发展与乡村居民个体的生活。乡村职业教育的发展不能独立于乡村社会发展的时代潮流之外,而应嵌入乡村振兴发展中,与乡村振兴的具体诉求契合起来。因此,厘清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的乡村职业教育价值取向问题,正确把握乡村职业教育的发展定位,既是当前乡村职业教育改革发展的内在需要,也是推动乡村职业教育服务于乡村振兴发展的基本要求。本研究通过反思乡村职业教育的主流价值取向来探究分析乡村职业教育价值取向与乡村社会发展之间的内在关系,进而结合乡村振兴发展的职业教育现实诉求来重构乡村职业教育的价值取向。

二、乡村职业教育主流价值取向的反思

价值取向属于价值哲学领域的重要概念,是价值主体在进行价值活动时指向价值目标的活动过程,反映主体价值观念变化的总体趋势和发展方向。[3]乡村职业教育的价值取向是乡村职业教育发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其决定着乡村职业教育的人才培养的定位、教育内容的选择以及对乡村社会发展的作用。

(一)乡村职业教育的主流价值取向

关于乡村职业教育价值取向的探讨,在理论层面一直存在“为农”、“离农”以及“城乡兼顾”等不同的观点。“为农”论认为农村经济和社会的发展需要高素质的技能型人才,通过乡村职业教育来满足这一需要,[4]乡村职业教育应该回归乡土,为乡村发展培养本土人才。[5]“离农”论则认为乡村职业教育的‘离农’取向是反映农民愿望的正确办学定位。因为农村学生不愿意学农,即使学农也想方设法跳出“农门”,所以将乡村职业教育的培养目标主要面向农村、面向农业在一定程度上有其认识上的偏颇,出现短暂的“离农”也是为了长远的“为农”。[6]还有部分学者提出“城乡兼顾”的观点,认为“农村职业教育应当确立‘离农’教育为主,‘守土’教育为辅的双重性办学目标定位选择。”[7]

在乡村职业教育政策实践层面,乡村职业教育的发展经历不同的阶段,其价值取向具有阶段性的特征。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为提高农业生产力,国家积极试办农业中学,同时提出中高等农业院校应当面向农村、面向农业生产,有计划地迁往农村办学。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到九十年初,乡镇企业异军突起,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离土不离乡、进厂不进城”地转移至乡镇企业,为促进乡村经济结构的调整,国家不断调整职业教育政策,全面提高劳动者的文化技术素质,其基本定位是“为农”发展。而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和城市化、工业化的发展,整个乡村经济社会也发生了更大变化,为适应农村劳动力外出就业的需求,乡村职业教育逐步由“为农”教育转向“离农”教育。进入新世纪后,乡村职业教育转向“离农发展”,教育部颁布了《农村劳动力转移培训计划》,提出“面向农村进城务工人员开展职业教育和培训是一项新的工作”。可见乡村职业教育的价值取向在不同时期的政策实践层面上表现为“离农”和“为农”的不同取向。

从乡村职业教育发展的实然现状层面来看,当前乡村职业教育发展与乡村社会发展“脱嵌”。受城乡二元制度影响,乡村职业教育发展偏离了服务于乡村社会发展的轨道,其所走之路依旧是“教人离开乡下向城里跑”。[8]首先是教育目标的“离农离乡”。当前的乡村职业教育是一种政府主导下的“自上而下”的发展模式,政策制定者往往站在城市发展的立场来规划乡村职业教育的发展,“更多地是以一种俯视的姿态来关注乡村教育”,[9]忽视了乡村社会发展的需要,同时也忽视了乡村不同群体的生计发展要求,“自下而上”的普通乡村居民的职业教育基本诉求没有得到应有的表达,背离了服务乡村社会和乡村居民的发展目标。二是课程内容的“不土不特”。费孝通老先生曾指出,“从基层上看,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10]乡村的乡土性体现在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乡村职业教育的内容应该体现乡土特色。但当前乡村职业教育的课程内容大多是代表现代工业文明的科技知识,很少涉及当地乡土知识,灌输的是脱离乡土社会的价值观念,可谓“不土”;同时乡村传统的技艺、工艺等为代表的优秀传统文化没有整合融入乡村职业教育中,没有将地方特色融入,可谓“不特”,“不土不特”的乡村职业教育脱离了乡村社会发展的实际。

(二)乡村职业教育主流价值取向的反思

历史总是要不断地回溯,以追寻因果,[11]以往理论层面上关于乡村职业教育“为农”与“离农”等价值选择的探讨,没有立足乡村社会不断发展的背景,是片面的、静止的,“为农”论一般是从乡村社会发展角度出发,强调社会本位,忽视了乡村居民个体的发展;“离农”论从表面上看反映了个体的利益诉求,但实际上却不利于乡村居民个体的可持续发展和生活质量的提高,更不利于乡村的产业兴旺、生态的良性发展等。诚如学者提出的“离农”教育不利于农村社会发展,“为农”教育不利于学生个人发展。[12]而“城乡兼顾”论歧义较大,其实质上还是在“为农”、“离农”中摇摆,与当前乡村振兴发展是矛盾的。乡村职业教育应该是既不抛弃社会发展的需要,也不忽视。[13]实际上,乡村社会和乡村居民既是乡村职业教育的参与主体,也是受益主体,他们的发展需求本质上是一致的,因为乡村社会发展最为核心的是人,尤其是能够扎根乡土、具有乡土情怀的本土人才。黄炎培先生从人与社会两个维度来分析职业教育的目标“一方为人计,曰以供青年谋生之所急也。一方又为事计,曰以供社会分业之所需也”。[14]梁漱溟先生也曾谈道“教育这回事情,恰好关系两面:一面是个人;一面是社会”。[15]所以,乡村居民个体发展和乡村社会的发展是统一体,乡村职业教育应关涉二者的和谐统一。而实践层面,乡村职业教育发展与乡村社会“脱嵌”,其实然的状态与应然的价值取向不一致、滞后甚至背离乡村社会发展之需要。乡村职业教育肩负着为乡村振兴发展培养技术技能人才的使命,应该改变“为农”和“离农”的二元思维,站在乡村振兴的全局高度,根据乡村振兴发展对职业教育的具体诉求来探讨乡村职业教育的应然定位,以整体、多元的视角看待乡村职业教育的价值取向,并且根据乡村社会发展的动态变化来调整乡村职业教育的发展思路。乡村职业教育的发展应该嵌入乡村社会中,与乡村振兴发展的需求紧密联系,因而其价值取向应是动态的、多元的,既受到时代发展潮流的影响,也根植于乡村地方经济文化和社会之中。

三、乡村振兴战略对职业教育的现实诉求

乡村的振兴发展离不开教育,尤其是职业教育是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手段。西方改造主义教育流派指出,教育要介入社会的改造,推动社会的变化,实现社会的理想,其核心思想是:“社会需要进行持续不断的改造和变化;社会的改造和变化涉及教育的改造和变化,而且社会改造的实现需要利用教育。”[16]故此,乡村职业教育应该介入到乡村振兴中,其价值取向应该体现乡村振兴的现实诉求。而乡村振兴是一个系统性的工程,包括乡村居民发展、乡村经济振兴和乡村生态重构,它们对职业教育的诉求是确立乡村职业教育价值取向的基础。

(一)乡村居民个体的生计发展诉求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乡村振兴的核心是人的发展,即乡村居民个体发展。作为公共教育的重要领域,乡村职业教育具有公益性和普惠性,具有鲜明公共性的乡村职业教育无疑是乡村居民个体实现自身发展的现实途径。乡村居民个体的职业教育诉求主要基于自身发展的需要,不同的群体有不同的诉求,具有多元性和差异性。这就要求乡村职业教育既要满足乡村居民生存层面的物质生活需要,又要满足精神生活需要,同时还要根据不同群体的特点和具体需求提供给有针对性的职业教育。

从生存发展层面看,乡村居民需要获取具体的技能以谋生,对于以务农为主的乡村居民来说,他们是发展现代农业的主体,需要通过接受职业教育来获取先进的农业技术和现代农业经营管理等知识;而随着乡村的振兴发展,农业发展所需的劳动力逐渐减少,从土地中解放出来的剩余劳动力迫切需要通过乡村职业教育获取某种技能,逐步转移到乡村第二、第三产业中,实现离土不离乡发展。根据相关调查数据显示,有71.72%乡村居民希望得到与第二、三产业相关的职业技能培训,尤其是建筑业、加工业、饮食业和服务业等行业的职业技能培训需求最为强烈。[17]此外,贫困群体生存发展的职业教育诉求应予以重点关注,以体现职业教育的民生价值,弥补社会的不平等。中国的贫困群体主要集中在乡村地区,根据国家统计局统计数据显示,2017年年末我国农村贫困人口仍有3046万人,贫困发生率达3.1%,他们大多缺乏谋生技能,需要提高自身的能力和素质。经济学家舒尔茨认为:“土地本身并不是使人贫困的主要因素,而人的能力和素质却是决定贫富的关键。”[18]发展乡村职业教育是乡村反贫困的有效路径,在提高乡村人口素质和技术技能等方面有着重要的作用。

从精神生活层面看,当前乡村居民的受教育水平较低,尤其是文化生活缺乏,思想观念保守落后、狭隘自私等,成为制约乡村振兴的重要因素。因而发展乡村职业教育,延长乡村居民的受教育年限是乡村居民的基本诉求之一。青年人是乡村振兴最具发展潜力的力量,对于未考入普通高中的初中毕业生,需要接受中等职业教育,大力发展高中阶段的职业教育是实现教育公平的需要,也是乡村居民的基本需求之一。对于未继续升学的乡村高中毕业生,需要通过接受相关职业培训,获取具体职业技能,进而投身到乡村振兴的建设中去;同时,思想的革新、陈旧观念的改变亦需要职业教育。

(二)乡村经济振兴的技能人才诉求

乡村振兴的关键是经济的振兴,而重点是实现产业兴旺。随着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和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乡村经济结构不断优化和调整,《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推进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的指导意见》中指出,推进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是拓宽农民增收渠道、构建现代农业产业体系的重要举措,是加快转变农业发展方式、探索中国特色农业现代化道路的必然要求。[19]而实现乡村产业融合发展关键是培育适应乡村经济发展所需的各类技术人才,这对乡村职业教育有着迫切需求。

发展现代农业是乡村经济振兴的根本所在,但从总体上看,当前我国农业供给质量、综合效益和竞争力都不高,这就需要大力发展农业科技,同时现代农业的发展将会衍生出第二、第三产业,如农产品的深加工、观光农业的发展等,这都有赖于发展乡村职业教育来提供智力支持和技术技能人才保障。当前我国农业生产中技术含量严重不足,现代农业生产方式远没有形成,根据第三次全国农业普查主要数据公报数据显示,91.7%的农业生产经营者为高中以下学历,[20]他们对新技术的学习和接受能力较弱;同时农业技术工作队伍不强,农技人员占农业人口的比重仅为0.2%,中高级农技人员占比仅为0.06%,[21]这在很大程度上制约了现代农业技术的推广与应用。舒尔茨认为,要改变贫困落后的状况,就必须向农民进行教育及文化投资,而促进农民掌握科技知识和技能的根本途径是教育,尤其是职业教育培训。[22]要让农业成为有奔头的产业,没有现代农业职业教育的支持难以实现的。

乡村工业的发展是乡村经济振兴的基本保障,乡村工业在乡村产业兴旺发展中起着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尤其是乡村工业要反哺农业发展,实现工农业融合发展。费孝通先生曾指出中国从来不是一个纯粹的农业国家,而一直有着相当发达的乡土工业,这些工业分散在无数的乡村而非集中于都市。他提出通过发展乡村工业来增加农民的收入,将以农业为基础的已趋衰落的传统乡村“重建”为包含现代工业文明的工农相辅的“新农村”。[23]这种思想对当今乡村振兴有重要的指导作用,随着乡村社会现代化的发展,乡镇企业必将再度繁荣,具有乡村特色的农副食品加工业、制造业、纺织业等乡村工业的发展急需“现代技能下乡”,需要通过职业教育为其提供技能人才支撑。

发展乡村第三产业是乡村可持续发展的保证,根据国家旅游局的数据显示,2017年全国乡村旅游达25亿人次,旅游消费规模超过1.4万亿元,旅游成为扶贫和富民的新渠道;同时,电子商务技术也成为推动乡村建设与发展的重要力量,根据《中国淘宝村研究报告(2018)》显示,2018年全国淘宝村数量达3202个,淘宝村网店年销售额超过2200亿元,在全国农村网络零售额占比超过10%,活跃网店数超过66万个,带动就业机会数量超过180万个。[24]乡村旅游业的发展以及由此带动的乡村餐饮业、农村电商行业等乡村第三产业的发展,都迫切需要通过发展乡村职业教育来培育了解乡情的乡土人才,而乡村养老、医疗等公共服务行业的发展也急需通过发展乡村职业教育来培养大量留得住的乡土人才。

(三)乡村生态重构的人文传承诉求

乡村不仅是一个综合的经济实体,也是一个社会,[25]而且是文化共同体结合成一个特定的社会。[26]这个特定的乡村社会是传统文化的载体,兼具自然性与人文性,是一个生态系统,包括以乡土为根基的具有乡土气息的乡村社会生态、文化生态以及自然环境生态等,乡村职业教育在潜移默化中深刻影响着乡村生态。

然而,在工业化、城镇化浪潮冲击下,以土地为依赖、以农耕生产方式为支撑、以血缘地缘关系为纽带的传统乡村社会面临解构,[27]乡村的生产生活逐步瓦解、日渐荒芜以至发展难以为继,由此导致乡村生态的失衡。其表现为精英人才逃离乡村,青壮年进城务工,乡村空巢化严重,逐步衰败,而乡村的衰败又使得大多数外出务工的农民工不愿回到乡村,回归乡土。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的一项全国范围内的抽样调查表明,70%以上的农民工不打算回乡就业,80%的农民工不愿意再选择在农村工作,越年轻的越不愿回乡务农,只有3.8%的“90后”农民工表示,能够或愿意回村庄务农。[28]精英人才和青壮劳动力的流失,使得乡村发展失去了生机,成为“贫困之乡”和“逃离之乡”,乡村社会生态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破坏。与此同时,依靠乡村职业教育传承的传统手工艺、乡村民俗、传统地方戏剧、山歌等乡村传统文化受到市场化的强大冲击,乡村文化生态已经支离破碎,千百年传承下来的乡村文明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乡村生态失衡,究其根本原因在于我们的发展忽视了乡土的生态性、自然性,我们的教育缺乏人文性,造成了人与自然的疏离、人与乡土的疏离。重构具有乡土气息的乡村生态是乡村振兴的目标,乡村振兴对职业教育人文传承的诉求具有长远性和整体性。

四、乡村职业教育的应然价值取向——以乡村振兴战略为视角

职业教育的价值问题关涉的是职业教育应当怎样,是一种应然分析,这样的价值引导“一是要造福个人的美好人生和美好生活,二是要造福社会和追求社会福祉”。[29]作为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路径,发展乡村职业教育事关乡村居民的生计、生活以至整个乡村生态,需按照乡村振兴战略提出的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总要求,着眼于乡村振兴的长远追求来确立乡村职业教育的价值取向,而只有回归乡村居民的生计、生活并最终回归乡村生态的价值取向才是乡村职业教育应然的终极价值取向。

(一)生计价值取向:聚焦工具理性之初衷

民惟邦本,国以民为上,民以生为先。民生之最重要最困难问题,莫生计若。而求根本上解决此问题,舍沟通教育与职业,无所为计。[30]“生计教育”是黄炎培职业教育思想之一,[31]他认为生计问题是中国面临的最大问题,而解决生计问题的希望在于发展职业教育。他将“为平民谋幸福”列为“办职业教育须下三大决心”之首,即职业教育“本身是平民化,是为解决平民生计而产生出来的”。[32]

对于乡村职业教育来说,应切合实用,发展能力,“授人以学识、技能而使之生存于世界”。[33]传授某种职业知识与职业技能是它的主要使命,而职业知识与技能则是人实现自身价值并创造更多价值的一个重要的前提条件。因此,乡村职业教育必须以人的生存发展作为其基本的价值取向,应该以人为本,着眼于受教育者的生涯发展,服务于乡村居民的生计。

乡村职业教育的生计价值取向应根据职业农民、外出务工群体、初高中毕业学生、乡村手工艺匠人等不同群体的职业教育需求,开展有针对性的乡村职业教育与培训,让其获得具体的谋生和发展技能,让乡村社会中“无业者有业,有业者乐业”,实现人人有所可为,即作为个体的“人”的生计目标。通过接受职业教育课提升乡村处境不利群体的人力资本水平,保障就业,从而提升其生存与发展的能力。[34]乡村振兴中要优先保障乡村贫困群体、妇女女童、残障群体接受职业教育的权利,实现职业教育精准扶贫脱贫,让乡村贫困群体获得谋生技能,解决物质层面的贫困问题。具而言之,乡村职业教育应该坚持参与式发展之理念,其办学的具体形式、专业的设置、培训项目的设置、具体授课的方式等应该充分听取广大乡村居民的意见。从“为乡村居民做主”转变到“让乡村居民做主”,让乡村居民积极参与到乡村职业教育与培训中去。同时整合县域范围内的职教资源,依托县职教中心和各乡镇文化技术学校平台,构建县、乡、村三级乡村职业教育体系,尤其是积极地将乡村职业教育开办到田间地头,体现乡村职业教育随时随处学习的特点,服务于乡村振兴发展。

(二)生活价值取向:回归乡土生活之存在

职业教育作为教育的一种类型,除了关注人的生存问题之外,亦应关注更高层次的人的“存在”问题,即乡村居民个体生活质量之提高、精神生活之丰富等等。陶行知先生曾指出:“当我们在中国办教育时,这种教育就应当是为了人民大众的生活需要和幸福解放的教育”,[35]提出了“教育就是生活的改造”,[36]主张建设适合乡村实际生活的“活教育”。而逆城镇化、城乡一体化、乡村生活的重新复兴,是今后新型城镇化的一种大趋势,新型城镇化并不意味着把农民都迁到城镇居住,也意味着把乡村建设得更加美好,让生活在乡村的人也能达到城镇的生活品质,同时还能体会到乡间的绿色、休闲和泥土的清香。[37]

乡村职业教育源于乡村生活,同时又推动乡村社会的发展,不仅要着眼于乡村居民的生计,更应该着眼于乡村居民的生活和乡村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关注乡村居民“活着”的尊严和生活的质量以及建设家园的使命担当。职业教育的价值在于让受过职业教育的人能够在社会经济生活中诗意地栖居。[38]

乡村职业教育的价值在于让乡村居民能够扎根乡土、在乡村“就地就业”、“就近就业”,而非“离土离乡”地发展。乡村职业教育的生活价值取向首先应着眼于乡村建设和乡村居民发展,服务于乡村产业发展。围绕乡村经济社会发展之需要,如乡村现代农业的发展、乡村工业的发展、乡村第三产业的发展进行合理布局和规划建设,通过发展乡村职业教育,为乡村产业发展培育各类人才,实现乡村“产业兴旺”,而唯有乡村产业兴旺了,才能实现乡村居民扎根乡土,提高生活质量。在这一片乡土中有所可为、有所作为,实现作为社会的“人”的自我价值。再有,乡村职业教育应服务于乡村居民的精神生活,在乡村各类职业培训中将乡村民风民俗、家风家训、传统的匠人精神等融入其中;对乡村传统的地方戏曲、唢呐、山歌、舞龙舞狮等进行保护传承,为乡村培育一批本土文化艺术工作者,丰富乡村居民的精神文化生活,用传统而生活化的教育手段来改变乡村不良的风俗风气,营造文明的乡风乡俗。

(三)生态价值取向:嵌入乡土乡情之情愫

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迪厄提出了“场域”的概念,他认为在高度分化的社会里,社会世界是由具有相对自主性的“社会小世界”构成的,这些“社会小世界”就是具有自身逻辑和必然性的“社会关系网络”。[39]乡村亦是一个固有的“乡村场域”,乡村社会中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有其特定的运行逻辑,是一个自然的乡村生态系统。乡村职业教育的发展应该嵌入到“乡村场域”中去,以强烈之人文关怀关照人与乡村社会的和谐共生,重构具有乡土气息的乡村生态,这是其终极的价值旨归。

乡村振兴是文化的复兴和精神的振兴,乡村职业教育的发展应该追求提高乡村居民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中国传统文化是在乡村农耕文明的基础上产生和发展起来的,包括乡村社会中传统的精神和价值观念、生活和生产技艺等,而这些乡村传统手工艺品是人类运用手工技术、通过改造装饰和雕琢而制作成的,不仅服务于乡村居民的日常生活,更表达着人们的精神世界,[40]在师徒传承、家族传承等形式的乡村职业教育传承中蕴藏的不只是制作方法和技艺,更多的是那些难以用文字和语言表述的传统智慧和生命哲学。教育本质在于文化传递与人性转换,[41]乡村传统的文化和自然的生活为乡村职业教育注入了无尽的资源与活力,乡村职业教育应该挖掘乡土文化、开发乡土教材,在整个乡村职业教育的课程内容、教材开发以及教学培训中始终融入乡土乡情的教育。

乡村自然环境是乡村可持续发展的保障,乡村中的山水田园、农田屋舍、传统民居民建等构成了独有的乡土风景,乡村职业教育应融入到乡村自然环境中去,在培养乡土审美之情感和增强乡土环境保护之意识等方面亦应承担重要使命。在乡村旅游开发、乡村规划、人居环境改善等方面,都应灌输乡土环境保护理念,建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乡村生态,重构具有乡土气息的“生态宜居之乡”,满足乡村居民对生态美好的追求。

乡村生态重构归根结底也在于人,不仅仅是有技术技能的人,而且是具有浓浓的乡土情怀的人。乡村职业教育的发展应注重乡土情怀之培养,为乡村发展留住人才、吸引人才。而所谓乡土情怀,是指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同感、归属感,是一种责任与使命,即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及其文化的认同、传承与发展的内在情感,是一种自发自觉自愿的行为意识。乡村职业教育的价值取向并不是一定要阻止乡村居民的外流,而是希望接受过乡村职业教育培育的乡村居民不论走向何方,内心深处总是充满对生长于斯的故土的热爱和眷恋。尤其是乡村振兴背景下,越来越多的各类精英人才开始关注乡村的发展,深藏内心深处的那份乡土情怀吸引了大批从乡村走出去的精英人才回流乡村,使乡村发展重获生机,改变乡村“衰败之乡”、“逃离之乡”的现状,重构一个充满生机和活力、温暖而小康的乡土社会。

四、结语

乡村既是传统文明的载体和源头,也是现代文明的根基和依托。[42]乡村振兴不是复制城市化,而是要回归本源,振兴乡村经济,传承乡村文明,建设充满诗意的、文化的、精神的、生态的美丽乡村,重构具有乡土气息的乡村生态,这是乡村振兴的目标,也是乡村职业教育的终极价值取向。而要实现这一终极价值取向,首先需要确立其工具价值,培养乡村振兴所需的具有乡土情怀的各类人才。

既要关注乡村居民的生存,坚持生计价值取向;又应关注乡村居民个体之存在教育,坚持生活价值取向。乡村职业教育既不能脱离乡村振兴这一时代背景,又应该嵌入于乡村地方社会经济文化中,其价值取向归根结底应该是以人为本,核心是要反映乡村职业教育价值主体的基本诉求,服务于乡村居民和乡村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唯有具有乡土气息的乡村职业教育才有吸引力和生命力,才能促进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对乡土文化的理解和增进他们的乡土认同,推动乡村文明的持续传承,让置身于现代化之中的我们留有一份回望乡土中国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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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tional Value Pursuit of Rural Vocational Education: Livelihood, Life and Ecolog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Strategy

Xie Yuanhai Yan Guangfen

Abstract: The value orientation of Rural Vocational Education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development of rural society, which is dynamic and diversified. So we should view the value of Rural Vocational Education from holistic and diverse perspectives. Formerly, the value orientation positioning of rural vocational education was relatively static and one -sided, it was decoupled from the actual needs of rural social development.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Strategy, Rural Vocational Education is endowed with new connotations. Therefore, we should stand at the overall height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and discuss the right position of Rural Vocational Education, according to the specific demands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in rural revitalization and development. Specifically, it includes the demand for development in rural residents' livelihood, demand for skilled talents in rural economy revitalization and demand for human cultural inheritance in rural ecological reconstruction. On this basis, we should focus on the development of rural residents and rural society to establish the livelihood value orientation, life value orientation and ecological value orientation of Rural Vocational Education.

Key words: rural revitalization; livelihood; life; ecology

责任编辑:吴艾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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