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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马克思主义教育学及其话语体系

作者:冯建军
阅读数:27

来源:《浙大教育学刊》2024年第1期

摘 要: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是“马克思主义教育学”和“教育学话语体系”的复合概念。马克思主义教育学不同于马克思主义思想,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教育学,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是其思想灵魂。教育学话语体系突出教育学的学科立场,是教育学的概念、范畴、命题的系统化表达。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教育学话语体系,马克思主义是其指导思想,教育学话语是其载体。中国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应与中国式教育现代化实践相结合,与中国教育思想传统相结合,合理吸收西方教育学的理论资源,建立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教育学话语体系。

关键词:马克思主义教育学;教育学话语体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学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马克思主义是我们立党立国、兴党兴国的根本指导思想。”“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是当代中国哲学社会科学区别于其他哲学社会科学的根本标志,必须旗帜鲜明加以坚持。”所以,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学,必须旗帜鲜明地坚持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特色教育学“三大体系”建设中,话语体系是学术体系的反映、表达和传播方式,是构成学科体系之网的纽结。但“实际工作中,在有的领域中马克思主义被边缘化、空泛化、标签化,在一些学科中‘失语’、教材中‘失踪’、论坛上‘失声’”。这种情况在教育学中同样存在。因此,坚持马克思主义,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学,必须建构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

“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是一个复合概念,其既可以理解为“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即强调教育学话语体系的马克思主义性质,属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话语体系;又可以理解为“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即聚焦于“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的话语体系,属于教育学话语体系。可见,理解“马克思主义教育学”和“话语体系”“教育学话语体系”,是界定“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的前提。

一、马克思主义教育学与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

马克思主义教育学与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的关系是什么?当前马克思主义在教育研究中主要有两类情况:一类是对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关于教育论述的研究,其构成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马克思、恩格斯是马克思主义的缔造者,也是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的创立者。马克思、恩格斯关于教育问题的论述,构成了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的基本内容和框架。马克思主义是开放的、发展的,列宁、斯大林、李大钊、陈独秀、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等信仰马克思主义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沿着马克思、恩格斯开辟的道路,不断地发展马克思主义。无产阶级革命家关于教育的论述,也都成为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是以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为主要代表的马克思主义者根据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观察分析教育问题,在长期的革命实践中逐步形成和丰富发展起来的,关于教育的基本观点和学说的体系”。国内对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的研究颇多。20世纪80至90年代,我国出版了一批研究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的著作,主要有《马克思主义教育论著讲座》、《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研究文集》、《毛泽东教育思想研究文集》、《马克思主义教育哲学》、《马克思教育思想研究》、《人的全面发展理论与现时代》、《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研究》、《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史初编》、《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引论》、《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史》、《马克思列宁教育论著选讲》、《马克思主义教育论著研究》、《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概述》。

另一类是一些教育学者以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研究教育问题,并构建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的学术体系、知识体系和话语体系。杨贤江的《新教育大纲》被认为是中国第一部系统地用马克思主义观点研究教育现象、探索教育规律、阐明教育理论的著作。他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和观点明确了教育是“社会的上层建筑之一”;指出教育产生于人的生活需要,是“帮助人营社会生活的一种手段”;认为教育具有阶级性,并以社会阶级的发生划分了教育变迁的阶段;以马克思主义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关系阐述了教育与经济、政治的关系,提出了教育商品化和教育政治化,批判了教育神圣说、教育清高说、教育中正说、教育独立说。但该著作只是把“马克思主义教育学”作为“新兴社会学科”,与新康德主义教育学、实用主义教育学、三民主义教育学等并列。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马克思主义作为党和国家的意识形态,成为教育学的指导思想。教育学自觉地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建设马克思主义教育学。陈桂生的《教育原理》、“马工程”《教育学原理》均具有较为明显的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的特点。

总体上看,目前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研究明显偏少。已有的研究文献也很少明确界定“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的内涵,以至于有的学者把李大钊、陈独秀、瞿秋白、恽代英等的早期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混同为马克思主义教育学。教育学是一门学科,有其特定的研究对象、研究方法、基本范畴、逻辑框架和形式要求,故不能把思想混同于学科。从字面意义上说,教育思想是上位概念,教育学是下位概念,即教育学隶属于教育思想。中国古代儒家、道家、法家均有着丰富的教育思想,但中国古代并未产生教育学,作为学科的教育学是20世纪初从西方引进的。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和邓小平等都是以实现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为毕生使命的革命家,他们有关于教育的丰富论述和教育思想,但不是职业的教育家,更不是教育学家;他们关于教育的认识主要服务于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需要,是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一部分,而不是以创造知识为目的的教育学。因此,不能把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简单等同于马克思主义教育学。

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的主要代表是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邓小平等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的言说主体则是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研究者,他们以马克思主义思想为指导,研究教育问题,揭示社会主义教育发展的规律,并按照教育学的学科规范构建马克思主义教育学。首先,马克思主义教育学是教育学,研究教育学的一般问题,并在普遍意义上揭示教育学的一般规律。其次,马克思主义教育学是基于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对教育学的问题做出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回答,体现教育学的马克思主义性质。因此,马克思主义教育学是把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具体运用到教育领域所形成的教育学,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教育学。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是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的上位指导思想,不能把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和无产阶级革命家关于教育的论述简单地、僵化地搬到教育学中,以此充当马克思主义教育学。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和无产阶级革命家关于教育的论述有其革命和斗争的实践逻辑,这一逻辑不同于教育学的学科逻辑、学术逻辑。把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和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教育论述简单照搬到教育学中,既破坏了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的逻辑,也破坏了教育学的逻辑。

我们既不能把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与马克思主义教育学混同起来,也不能否认二者的密切联系。马克思主义是教育学的指导思想,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更是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的灵魂,是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的思想内核。马克思主义教育学必须与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保持一致,以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把握社会主义教育的本质,认识社会主义教育的功能、目的、内容等,以此更好地服务和指导社会主义教育实践。

马克思主义对教育学的指导体现在三个层面。第一是对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论述的直接引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虽然不是职业的教育家,但教育作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因而他们对于教育也给予了极大关注,有着丰富的论述和深刻的思想认识。这些论述揭示了社会主义教育发展的规律,指明了共产主义教育的目的,即使在今天,仍然可以直接引用在马克思主义教育学之中,成为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的重要内容。第二是对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和方法的活学活用。恩格斯指出:“马克思的整个世界观不是教义,而是方法。它提供的不是现成的教条,而是进一步研究的出发点和供这种研究使用的方法。”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我们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是要运用其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解决中国的问题,而不是要背诵和重复其具体结论和词句,更不能把马克思主义当成一成不变的教条。”马克思主义对教育学的指导,更多的是把马克思主义作为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把马克思主义基本思想、观点和方法运用到教育学中,比如历史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实践唯物主义的思想,历史分析法、阶级分析法、普遍联系的方法等。当然,马克思主义关于生产力、生产关系以及社会存在与教育的关系,人的本质,人的全面发展,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等理论,对于教育学同样有着直接的指导意义,有助于正确认识社会政治、经济、文化与教育的关系,科学地阐明社会主义社会的教育目的。第三是“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具体到教育学研究上,就是把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同中国教育的具体实践相结合、同中国教育传统相结合,不断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创立中国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自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中国共产党人在革命、建设和改革的不同历史时期,始终自觉地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挖掘中华民族悠久的教育思想传统的精华,结合中国教育发展的实际,创造了毛泽东教育思想、邓小平教育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和科学发展观教育理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理论等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这些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学的指导思想,需要被吸收并转化为中国马克思主义教育学。因此,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虽然不等同于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但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蕴含于马克思主义教育学之中,是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的灵魂。缺少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的教育学不是马克思主义教育学。

马克思主义教育学不限于中国,但马克思主义是中国共产党的指导思想和国家意识形态,所以中国教育学理应是马克思主义教育学。我们今天之所以重提马克思主义教育学,是因为进入21世纪以来对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的研究有所弱化,马克思主义对教育学指导的自觉性降低,亟待加强。强化马克思主义对教育学的指导地位,并非排斥其他哲学思想对建设教育学的价值——马克思主义本身也是在吸收德国古典哲学、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和19世纪法国及英国的空想社会主义等学说基础上形成的,是不断发展的开放的理论体系。马克思主义是研究教育学的指导思想,是建设教育学的方法论,但它不能替代教育学的专门知识、学说和理论。教育学还要广泛吸收心理学、社会学、信息技术等学科的研究成果,尤其在教育方式方法上要吸收心理学、脑科学的研究成果,提升教育教学方法手段的科学性和有效性。数字技术不仅为中国教育学发展提供动力源,客观上也为中国教育学的建设提供了发展机遇,不断推动中国教育学的观念重塑、理论重构和体系重建。因此,马克思主义教育学也要合理吸收其他学科成果和西方教育理论,在多学科的滋养中茁壮成长。

总的来说,中国马克思主义教育学是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中国化的产物,它是以马克思主义,尤其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扎根中国大地,吸收中国优秀教育文化,从中国式教育现代化的现实出发,直面中国教育问题,总结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教育实践经验而建构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学。

二、话语、教育学话语与中国教育学话语

话语是人们叙述或表达的语言,即语言是话语表达的外在形式。但话语还涉及谁来表达、表达给谁、为什么表达、表达什么、怎么表达以及表达得怎样等问题。因此,话语的构成要素包括话语主体、话语客体、话语目标、话语内容、话语方式、话语效果等,涉及话语所代表的价值观、表达的思想、表达的方式和表达的效果。体系是若干要素或意识互相联系、互相制约而构成的一个整体。话语体系不仅是语言符号体系,更是系统表达某些思想、观点的理论知识体系。对于一个国家的哲学社会科学来说,话语体系是国家思想文化与价值体系对自身存在和外部存在发展变化的系统思考与回应,反映着一个国家思想文化与价值体系的发展程度和表达程度。从这个定义看,话语体系具有思想性、价值性、权力性和实践性四个方面的特征。

第一,思想性。哲学社会科学的话语是思想的表达,是由概念、命题和逻辑表达出来的系统思想。语言的表达是外壳,思想是内核,没有思想的话语是无意义的废话。话语的价值取决于思想的价值,而不是言说的方式。

第二,价值性。话语不仅涉及要表达什么思想,还关切所表达的思想是站在谁的立场上,为谁服务。所以思想表达、话语言说的背后是价值观。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所表达的话语,必须反映国家的利益和人民的利益,必须站在国家立场、民族立场和人民立场上,具有意识形态的功能。

第三,权力性。话语内含言说者一定的思维方式、思想认同、价值立场和民族观念。在国家层面,话语体现着一个国家在国际舞台上“说话和发言的资格和权力”。话语权是说话的分量、说话的影响力。谁拥有世界的话语权,谁在世界上就有分量、有影响力。同理,要想在世界上有影响力,就应该拥有世界的话语权。当代中国从站起来、富起来发展到强起来,其在国际舞台上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但在话语方面,往往处于有理说不出、说了传不开的境地,缺少自己的核心概念、话语体系和国际话语权。哲学社会科学话语权是文化软实力的重要组成,在当前已成为制约中国在国际舞台上强起来的重要因素。所以,必须建立与中国社会发展的实力相匹配的中国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

第四,实践性。话语不是异想天开,更不是主观臆造,而是源自实践并能够改变实践。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的话语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的提炼和总结,它把中国实践上升到理论高度,形成中国经验、中国理论,进而反过来指导中国实践、引导中国发展。所以话语源于实践的经验,同时具有转化为实践的力量。

由此可见,虽然话语在形式上是主体“怎么说”的一种语言表达,其实质蕴含着主体“说什么—怎么说—为谁说—说的目的”的逻辑,“是主体基于特定实践形成的理论观点、价值立场、政策部署、社会实践和影响力量”。

话语体系是由概念、命题和逻辑结成的思想体系、理论体系,具有理论性、系统性,其本质是一种理论话语体系。但话语不只是表现为系统的理论,还代表一种价值观和权力,并深刻影响着实践。因此,话语除了理论话语,还有政策话语、实践话语。有学者指出,“话语体系是话语主体运用一系列的概念、范畴,面向客体,对特定的思想理论内容展开的体系化表达,包含着主体的立场和逻辑,并且通过有效的传播手段、策略、方法,来取得一定的影响或者占据主导”。在这一定义中,话语体系包含话语主体、话语客体、话语内容、话语手段、话语目的。话语体系的目的不在于说话,而在于话语能够为人所接受、肯定,取得话语权,这正是当今中国话语体系建设的目的。

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话语是对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的研究,是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研究的理论话语;教育政策话语是指党和国家各个时期的教育方针、政策、法规和制度;教育实践话语是指政策执行过程中所形成的典型案例和经验。教育的理论话语、政策话语和实践话语相对独立、各言其所,又具有内在一致性,即理论转化为政策,政策落实为实践。保持“理论—政策—实践”的一致性,才能使党的教育方针政策以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为指导,并在实践中得到落实。

教育学话语是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的一部分。有学者指出,“教育学话语是指主体在一定社会文化背景下,针对教育和教育学——研究对象的主体意志的实践性表达,具有科学性与普适性、规范性与实践性、民族性与历史性”。“教育学话语是主体通过一定结构的语言符号传达教育观念、教育思想、教育情感、教育意图的言语,是主体的教育观念、思想、精神、情感的表达。”“教育学话语是话语主体基于教育学的共性,按照其内在的思想、实践等逻辑体系传达出具有个性的话语。”概略地讲,教育学话语是相对于政治学话语、经济学话语等其他学科话语而言的,突出的是教育学话语的学科性。教育学在本质上是育人之学,教育学话语是围绕“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为谁培养人”而组织的学科话语体系。因此,教育学话语是对教育学学科话语的表达。不管教育学话语表达的主体是谁,只要是教育学话语,都应该是围绕“育人”实践表达的话语。所以一般意义上,教育学话语体现的是教育学“育人”的本质属性。

现实中不存在抽象的教育学话语,任何形式的教育学都具有特定的主体。因为教育学是关于教育的学问,而任何教育都是属于特定社会、国家的教育,故教育学话语是为某一特定阶级、集团或政治实体所使用和服务,代表一个国家的利益和社会的价值观。在这个意义上,现实中的教育学虽或许没有标明某国教育学,其实都是特定国家的教育学。不同国家的教育学主要关切本国的教育制度、教育目的、课程与教学、教育内容与方法、教育管理体制等。有人反对“中国教育学”这个提法,是因为只看到了教育的共同属性,而没有看到教育的国别性。教育的共性寓于其国别性之中。现代社会不存在抽象的教育,只存在国别的教育。中国教育学既遵循“育人”的一般规律、一般属性,也反映中国“育什么人”“怎样育人”“为谁育人”的特殊性,二者缺一不可。缺少教育学的共同性,教育学话语就失去了学科立场,也就无法成为教育学话语;缺少教育学的国别性,在一般意义上谈人、谈教育,都是抽象的人、抽象的教育。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古今中外,每个国家都是按照自己的政治要求来培养人的,世界一流大学都是在服务自己国家发展中成长起来的。”现代教育都属于特定国家,反映特定国家政治和社会发展的要求,是特定国家和社会的教育。

有学者认为,中国教育学话语就是中国人的话语,是汉语教育学话语,其实不然。中国教育学无关乎是不是中国人、是不是用汉语说,即便是外国人用外语,也可能是中国教育学,关键在于说什么、怎么说。中国人用中文说的未必都是中国教育学,关键在于是否扎根中国大地,是否用中国的话语言说中国的教育问题、解读当代中国教育的变革、建构中国的教育理论。中国表达、中国实践、中国经验、中国文化是中国教育学话语的要素。对中国真正具有引导力的“思想”,最终只能形成于中国的文化与社会境脉之中,并最终会带有“中国话语”的特征。诚然,建构中国教育学话语体系固然要凸显“中国”元素,但不能“唯中国”独尊。中国教育学要面向世界,拥有国际视野,要学习一切人类教育文明的成果,积极融入世界主流,向世界讲述中国的教育故事,成为世界的中国教育学,既对中国教育做出贡献,也为世界提供中国方案、贡献中国智慧,解决世界所面临的教育问题。

三、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

国内有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话语体系的研究文献,但缺少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的研究文献。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话语体系与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的关系,如同上面提到的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与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的关系——二者紧密相关,但又有所不同。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是从学科视角开展研究的话语体系,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话语体系蕴含在马克思主义教育学之中。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的重要任务,就是对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进行学科化、学理化研究,使之转化为马克思主义教育学。

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是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与教育学话语体系的结合。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教育学话语体系,是以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对教育学的概念、命题、原理和实践原则等进行系统化表达的话语体系。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是其指导思想,教育学话语体系是其具体内容。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涉及两者的本质联系。从广义上说,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包括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的话语,即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和无产阶级革命家关于教育的论述,也包括学者们对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研究的话语。虽然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与马克思主义教育学并不等同,但马克思主义教育学必须体现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包含其思想观点。但同时要注意的是,不能把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话语在教育学中做简单化、教条化的处理,以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话语(包括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教育论述)代替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而应将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有机融入教育学话语体系之中,进行学理化、学科化研究。因此,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是以教育学话语为载体,表征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的话语体系。

正确理解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需要把握以下一些基本特征。

第一,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以马克思主义基本思想、观点和方法为指导,具有马克思主义的显著标志和特色。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是马克思主义指导下的教育学话语体系。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是马克思主义教育学活的灵魂。判断是不是马克思主义教育学,就是看有没有体现马克思主义的基本思想、观点和方法,这是最显著的标志。只有体现了马克思主义思想的教育学话语,才是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建构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应该增强教育学者的马克思主义自觉意识,自觉以马克思主义思想为指导,研究教育学、建构教育学思想。

第二,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是“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教育学话语体系。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两个结合”的思想方法,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教育实际相结合、同中国教育传统相结合,从历史中学习、继承和发扬中国教育传统,面向现实,总结中国教育改革与发展的经验,从中提炼中国教育学的标识性概念和独特范畴,建构中国教育学自主知识体系。构建中国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必须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作为中国教育学的根和魂,体现中国思维、中国价值和中国气象。加强对中国式教育现代化实践经验的总结,使中国教育学真正扎根中国大地,回答中国之问、世界之问、人民之问、时代之问。马克思主义教育学是真正适合中国、解决中国时代问题的教育学。

第三,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是科学性和政治性的统一。20世纪初,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直至新中国成立之前,马克思主义对于教育学来说都是作为“新兴学科”或一种哲学流派而呈现的。新中国成立之后,马克思主义成为国家的意识形态。但它不只是政治性的意识形态,而首先是科学理论,因为它创造性地“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为人类指明了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飞跃的途径,为人民指明了实现自由和解放的道路”。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要反映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包括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教育思想、中国共产党各代领导人的教育思想,凸显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的政治性和意识形态性质。但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绝不是将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语录简单地照搬到教育学中,作为一门学科,它必须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对中国教育的实践进行学理化阐释、学科化把握,揭示中国教育实践背后的科学规律,形成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的概念、范畴、观点、理论,实现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科学性与政治性的统一。马克思主义教育学是一门致力于探索社会主义教育发展规律,实现共产主义教育理想的教育学。

第四,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是以中国为主位的教育学话语体系。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是以中国社会主义教育实践为主干,对社会主义教育事业的发展经验和建设模式的提炼,旨在突出“中国性”,坚守中国教育立场和中国教育的话语。中国是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的主位,但主位不是唯一,只有在与其他国家教育学的比较中,才能彰显主位的存在;我们反对照搬西方理论,但也反对盲目排斥西方理论。邓小平同志指出,“必须大胆吸收和借鉴人类社会创造的一切文明成果,吸收和借鉴当今世界各国包括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一切反映现代社会化生产规律的先进经营方式、管理方法”。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明因多样而交流,因交流而互鉴,因互鉴而发展。”因此,我们要以海纳百川的开放胸怀,学习和借鉴世界一切教育文明成果,在文明交流互鉴中推动中国教育学走向世界,成为世界中的中国教育学。在对待国外的成果上,“借鉴是必要的,但这种借鉴是有批判、有分析的借鉴,是以中国立场、中国价值为导向的借鉴,绝不能把国外的某些学术观点、学术模型和学术方法直接套用到中国,更不能把它们当成‘唯一准则’来裁剪中国现实,指导中国哲学社会科学‘三大体系’的建设”。中国主位的教育学话语体系必须是中国立场、中国中心的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

第五,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是继承和发展的教育学话语体系,体现了历史继承性与时代创新性的统一。话语体系不是凭空臆造的,而是历史积淀和发展的结果,具有历史继承性。没有历史的继承,话语就是碎片化的,难以形成体系。“中国教育学百年历程实质上就是一个追寻、选择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学习借鉴苏俄式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结合本国实际,运用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的艰难过程。”马克思主义教育学是发展中的教育学。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教育思想是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的原点,由此开始,在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开放的不同时期,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无产阶级革命家和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者对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都做了创造性的继承与发展,创造了毛泽东教育思想、邓小平教育理论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理论等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为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学奠定了基础。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教育的重要论述,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教育实践相结合的重大理论结晶,其思想伟力已经深刻地改变了中国教育的实践”。它既是中国教育改革与发展的行动指导,也是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的重要组成部分。

总之,马克思主义教育学话语体系,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教育传统为根和魂,以中国教育实践为主干,以取得中国教育学的国际话语权为目的,基于中国立场和学科立场建构的融通中外,具有中国特色、中国气派、中国风格的教育学新概念、新范畴、新思想、新体系。


(本文参考文献略)


On Marxist Educational Studies and Its Discourse System

Feng Janjun


Abstract: The discourse system of Marxist educational studies constitutes a composite concept encompassing both “Marxist educational studies” and the “discourse system of educational studies”. Distinguished from Marxist ideology, Marxist educational studies is guided by Marxism, with Marxist educational thoughts serving as its intellectual cornerstone. The discourse system of educational studies accentuates the disciplinary stand point within the discipline, providing a systematic articulation of its concepts, categories, and propositions. The discourse system of Marxist educational studies is one guided by Marxism, with Marxism serving as its guiding ideology and educational discourse as its conduit. The discourse of China’s Marxist educational studies should be intertwined with the modernization of Chinese education, integrating with traditional Chinese educational philosophies, and judiciously assimilating theoretical reservoirs from Western educational theories, in order to establish an educational discourse system characterized by its distinctly Chinese attributes, style, and ethos.

Key words: Marxist educational studies; discourse system of educational studies; educational studies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初审:王悦桦

复审:孙振东

终审:蒋立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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