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劳动教育的地位、作用归根到底是由劳动在人类活动中的地位和作用决定的。社会主义劳动教育的性质和功能归根到底是由劳动和劳动者在社会主义制度中的地位作用决定的。劳动教育与学校教育的性质、功能、目标、任务等基本问题密切联系,既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的基本目标和内容,也是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基本途径和方式,它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的稳定重心所在。劳动教育的地位作用并不会因为现代科技对社会生产和社会生活中的作用日益突显而让位于“休闲教育”,以体力劳动为主的新时代劳动教育无论从个体发展的角度看,还是从劳动世界角度看,都有着很强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制度;劳动教育;体力劳动为主
全面加强新时代劳动教育,首先必须明确它的定位,准确把握它的基本性质、功能和方向。《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意见》指出:“劳动教育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制度的重要内容”,教育部《大中小学劳动教育指导纲要(试行)》再次强调劳动教育这一基本性质和功能。把劳动教育定位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制度的重要内容”到底意味着什么?如何准确理解和把握劳动教育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体系中的地位作用呢?本文以马克思主义劳动观和劳动教育观为指导,对这一问题进行初步分析。
一、劳动教育地位作用的决定因素
(一)劳动在人类活动中的地位作用
劳动教育的地位作用归根到底是由劳动在人类活动中的地位和作用决定的。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的传统文化,都含有对劳动和劳动者的蔑视态度。在印度有“尊贵的人不劳动,劳动的人不尊贵”的传统。西方的一些学者认为文明是超越于大多数普通民众之上的贵族阶层推动的结果,“一切文化都起源于一种贵族理想的创造”[1]。进而他们把劳动看作是“必要的罪恶”,是“文化的自然敌人”,认为“所有智力的进步都来自闲暇”“劳动的必要性天然限制教育”。[2]与鄙视劳动的传统文化完全相反,马克思恩格斯“在劳动发展史中找到了理解全部社会史的锁钥”[3],指出人类“自由自主的活动”首先是劳动,是面对自然与社会,获取原料,创造人存在所需的生活和生产资料,“即人们首先必须要求吃、喝、穿、住,就是说首先必须劳动,然后才能争取统治,从事政治、宗教和哲学等等”[4],劳动是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根本力量。为什么这么说呢?第“劳动是整个人类生活的第一基本条件”[5]。它改变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不只是使自然提供原材料,还通过制造和使用工具,把自然材料转化为物质生活资料,以维持人类生存。而制造和使用工具便是劳动的第一要义。第二,劳动赋予人不同于动物的本质力量。人的劳动是目的性行为,如建造一堵墙之前,劳动者对墙已有了清晰的概念、行动步骤,之所以乐此不疲地从事劳作是因为它受到一系列抱负的鼓舞。劳动的自觉目的性表明了人不是消极被动地适应自然,而是能动地改造自然,从中见证自己的本质力量,那就是“专属于人的那种形式的劳动”[6]。第三,劳动生发出社会关系。人类劳动不是个体的孤立行为,而有着彼此间的分工协作。劳动者在劳动过程中结成一定的社会关系,特别是通过对物的占有、支配和使用等,结成经济关系,形成了生产资料所有制形式。人类的劳动总是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实现的;同时,劳动也促进了更加紧密的合作或竞争关系的形成,成为个人与社会相互作用的重要纽带和桥梁。第四,劳动是一切价值的源泉,不仅创造了物质财富,也创造了精神财富。如同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指出的那样:“直接的物质的生活资料的生产,从而一个民族或一个时代的一定的经济发展阶段,便构成基础,人们的国家设施、法的观念、艺术以至宗教观念,就是从这个基础发展起来的,因而,也必须由这个基础来解释,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做得相反”,不是观念世界产生、规定和支配人的现实生活和经济关系,恰恰相反,整个观念世界是在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的劳动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它是现实生活的反映。
(二)劳动和劳动者在社会主义制度中的地位作用
进一步地讲,社会主义劳动教育的性质、功能归根到底是由劳动和劳动者在社会主义制度中的地位作用决定的。马克思、恩格斯从现实的人出发来理解社会制度和政治现象,在做政治分析时,特别强调物质生产对政治的制约作用,“把劳动的异化视为人类的异化,把劳动的解放视为人类的解放,把私有财产视为异化劳动的结果,把政治斗争和阶段斗争视为劳动与资本的对立,把现代社会劳动阶级的主体无产阶级的解放视为人类解放的先决条件”[7]。“劳动在不同的社会制度下具有不同的社会属性。在奴隶制度、封建制度和资本主义制度下,劳动者的劳动表现为奴隶劳动、农奴劳动和雇佣劳动,是不同性质的受剥削的劳动。”[8]在旧社会制度下,社会财富的创造者被剥夺了生存和发展的权利,他们的劳动和劳动成果得不到最起码的尊重。与此相关的学校教育为统治阶级所垄断,无论是东方的“六艺”教育,还是西方的“七艺”教育,都把劳动排除在外,到学校学习就是为了不劳动。近代以来一些民主教育家如欧文等人创办学校,把劳动内容纳入其中,马克思曾对此给予高度的评价,但他们的设想未有大面积的实践。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把他们的设想变成社会主义的伟大实践,实行对生产资料私有制的社会主义改造,建立了以生产资料公有制为基础的社会主义制度。这一过程从根本上改变了劳动的性质,使旧制度下的雇佣劳动变成了集体劳动、公共劳动;同时也改变了劳动者的地位,使劳动者从被压迫、被奴役状态中解放出来,成为国家主人,并从宪法层面对劳动者的主体地位和权利予以根本保障。我国1954年颁布的第一部宪法第十六条规定:“劳动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一切有劳动能力的公民的光荣的事件,国家鼓励公民在劳动中的积极性和创造性。”2018年修正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四十二条规定:“劳动是一切有劳动能力的公民的光荣职业。国家企业和城乡积极组织的劳动者都应该以国家主人翁的态度对待自觉的劳动。”这充分肯定了劳动者的光荣,肯定了劳动者的国家主人翁地位。与此相适应,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首要的是确立劳动和劳动者应有的尊严和崇高地位,是对全社会特别是广大青少年学生进行尊重劳动、尊重劳动人民的教育,使他们成为劳动者、成为国家的主人,它有着鲜明的政治立场和育人导向。加强劳动教育是坚持马克思主义劳动观的必然要求,也是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集中反映,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本质规定。
二、劳动教育地位作用的两个方面
(一)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的基本目标和内容
培养亿万有素质的普通劳动者和更多创新型人才、高素质劳动者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劳动教育的基本目标和内容。
历史上很长一段时期内,文化教育被视为劳动的对立面,学文化是为了不劳动,劳动者也不需要学文化。新中国成立后,针对旧社会鄙视劳动(主要是鄙视体力劳动者)的错误教育思想,中共中央、人民政府和其他有关部门于1953-1957年相继发布了有关加强劳动教育、妥善安排劳动就业的指示,强调毕业生到生产劳动第一线。例如,1955年4月12日中共中央转发教育部党组《关于初中和高小毕业生从事生产劳动的宣传教育工作的报告》,指出中小学必须加强劳动教育,除培养学生劳动观念和劳动习惯外,还应注意进行综合技术教育。[9]1957年,毛泽东在《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中指出,“我们的教育方针,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几个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10],强调社会主义教育目标和内容中文化学习与劳动的内在统一,劳动必须学好文化,学文化是为了更好地劳动。改革开放后,邓小平同志在1978年召开的全国教育大会上再次重申毛泽东的这一思想,指出人才培养的质量标准“就是毛泽东同志说的,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几个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其后,培养“有文化的劳动者”调整为“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我国义务教育法和教育法多次修订,内容和表述有所不同,但培养“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的基本定位没有改变。社会主义建设者是指一切对社会主义发展有帮助和作出积极贡献的个人、团体和组织。建设者比劳动者的范围广,其主体和中坚力量是劳动者;同时,接班人也首先是建设者,不劳而获的享乐主义者不能成为可靠接班人。我国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国家,这决定了我们的教育必须把培养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作为根本任务。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青年要“坚定不移听党话、跟党走”“立志做有理想、敢担当、能吃苦、肯奋斗的新时代好青年”。
由此可见,我国国民教育宗旨目标在不同历史时期重点不完全相同,表述也不尽相同,但最为基本、具有整合性质的任务是培养普通劳动者和高素质劳动者。说它最为基本,是因为不论从个体角度还是从社会角度,年轻一代劳动素养的培育都是存续的基石。没有素质全面的劳动者,“富不过三代”,家如是,国亦如是。说它具有整合性,是因为它不同于智德美等某方面的精神教育,也不同于促进身心和谐的体育,而将个人发展和社会发展整合在一起,是德智体美“四育”所不能替代的综合性教育活动。从某种意义上讲,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就是培养劳动者的教育,整个国民教育过程就是使学生从消费、享用为主,走向生产、创造为主,成为普通劳动者和高素质劳动者的过程。它把对劳动和劳动人民的尊重和热爱作为重要目标和内容,摆在突出位置上,明确回答为谁培养人、培养什么人的问题。
(二)作为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基本途径和方式
这一基本途径和方式可以概括为教育与劳动相结合、手脑并用。这也就是说在如何培养人的问题上,要以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全面发展学说为指导,坚持教育与生产劳动、社会实践相结合,即“体脑结合”,促进人的全面发展。
马克思、恩格斯在剖析生产过程中人所具有的属性和特征及其发展的历史,分析人的劳动生产能力及其发展的问题时,提出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这对概念,用来批判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指出资本主义社会“生产过程中的智力同体力劳动相分离,智力变成了资本支配劳动的权力”[11],它们分离开来,“直到处于敌对的对立状态”。大工业本性决定了工人从一个生产部门投入另一个生产部门,决定了劳动的变换、职能变动和工人的全面流动。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机器劳动极度地损害了神经系统,同时它又压抑肌肉的多方面运动,侵吞身体和精神上的一切自由活动”[12]。在异化力量的奴役下,劳动分工固化,使人丧失了自主能动性,直接造成了人的片面发展,甚至畸形发展。为此,马克思恩格斯憧憬着“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本主义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他们针对资本主义私有制导致人的片面发展,提出了通过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的初步结合使工人阶级的新一代不断发展,促进人的个性自由和全面发展,认为“生产劳动同智育和体育相结合,它不仅是提高社会生产的一种方法,而且是造就全面发展的人的唯一方法”。[13]马克思主义创始人侧重从劳动形态和劳动关系变革中、从社会政治经济制度变革中寻找人的全面发展的现实路径和实现方式,不同于从学校教育角度看学生全面发展、健康成长的具体方式方法。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对旧的劳动形态和劳动关系进行了根本变革,在现阶段实行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党的十九大报告强调,“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更好地“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保证各族人民共享发展成果,它为人的全面发展创造了必要社会条件。新中国成立以来,我们对教育与劳动相结合、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具体方式进行过多方面的实践探索。这不仅包括在学校文化课教学中贯彻理论联系实际的原则,有机纳入生产劳动、社会实践有关内容,而且包括创新学校教育制度。这些制度规定主要有:一是开设劳动课,规定一定的劳动实践时间,让学生在系统的文化课学习之外,参加生产劳动、各种公益劳动,加强在校学生的劳动锻炼。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我国就把劳动纳入教学计划,列为一切学校的正式课程,至今从未间断(21世纪初启动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将“劳动与技术”纳入综合实践活动课程之中)。二是试行半工半读制度。在全日制学校教育制度外,举办半工(农)半读学校,将劳动制度和教育制度有机结合起来,把科学理论学习与生产劳动、社会实践的结合落到实处。这一制度于1958年提出,到1964年逐步形成和发展,成为社会主义教育制度的一个组成部分。据教育部1965年下半年不完全统计,全国办半工(农)半读学校4千所,学生80多万,不少农村办起了耕读小学[14]。三是提倡和开展勤工俭学。1958年1月28日,共青团中央发布《关于在学生中提倡勤工俭学的决定》,同年2月4日,教育部发出《关于大力支持团中央“关于在学生中提倡勤工俭学的决定”的通知》,提出实现半工半读、勤工俭学。这是根据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相结合的原则,革新我国教育制度,贯彻培养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身体健康的劳动者的教育方针,使学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重大措施之一[15]。为加强对勤工俭学的组织领导,1983年,教育部制定了《全国中小学勤工俭学暂行工作条例》,对勤工俭学的主要任务、基本要求等作出了明确规定[16]。四是组织学生上山下乡,参加生产劳动。1963年6月,中共中央提出要动员城市青年学生上山下乡,插入人民公社生产队、国营农牧林渔场,参加农业生产,并要求各地制定安置规划。这些实践探索有经验也有教训,值得今天借鉴。我们可以肯定的是,体脑结合、手脑并用是社会主义劳动教育的基本方式,也是基于社会主义社会消除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差别的需要,在人才培养方式改革方面始终坚持的基本准则。针对当前青少年学生体力劳动严重缺乏、轻视普通劳动和劳动者的问题,《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意见》提出“以体力劳动为主”,注重让学生到劳动一线去,经受锻炼、积累经验、增长智慧,便是这一基本准则的贯彻落实,借以切实保障人的全面发展,并不是否定脑力劳动。
在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上,劳动教育成为稳定重心所在,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高质量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有了这一重要组成部分,我们的教育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才能“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准确把握劳动教育的地位作用,要注意以下两点。第一,两个方面的作用密切联系、相互作用、缺一不可。培养有文化的劳动者是基本目标,它的实现离不开体脑结合、教育与劳动相结合这一基本途径、方式。离开了前者,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就会违背人才培养的基本宗旨;离开了后者,背离了人才培养的基本准则,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落不了地,会沦为误民误国的空谈。有学者认为:“与德育、智育、体育、美育对应,劳动教育就肯定是一种综合的教育形式(也是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在学校教育系统中的实行形式之一)”“劳动教育,其实是实现这一结合、培育全面发展的人的重要途径、实现形态之一”[17],显然是强调了后者,忽视了前者。而就这些年来学校教育的总体情况而言,可能更多地忽视了后者。学校教育主要面临着“有(文化课)学习无劳动”的困境和积重难返的问题,而不是所谓“有劳动无教育”。第二,其中关于“人的全面发展学说”“体力劳动”“脑力劳动”原本是“经济学范畴的理论”[18],有着特定内涵和外延,而非生物学概念、脑科学概念。教育工作者以此为指导,应对劳动过程等做必要的设计加工,使之符合育人意图,有助于增强学生的劳动意识和能力;甚至还可以对“劳动”“体力劳动”“脑力劳动”等基本概念做必要的教育学加工,使之成为劳动教育的行动指南。但加工不应该是置概念原本的内涵和外延而不顾,如把以吸收、消费为主的“学习”和以生产、创造为主的“劳动”混为一谈;更不应仅仅在抽象意义上谈论人的发展和劳动。马克思主义对人的规定的首要原则,是从现实社会活动着的人即“现实的人”出发,去分析人和观察人,而不是从抽象的人或臆想的人的概念出发,强调现实中的具体个人是从事活动的,进行生产的,是在一定的社会条件下能动地改造世界的。教育学的尴尬往往在于原创性不足,移植过多,改造不当,忽视概念背后思考问题的方法论。
三、现代科学技术与体力劳动为主的教育
众所周知,现代科技对社会生产、社会发展的作用日益凸显,如此背景下提出“以体力劳动为主,注意手脑并用”有什么意义呢?这是当前我们把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劳动教育的地位作用必须回答的又一个突出问题。
(一)现代科学技术对劳动教育的挑战
如同有学者所指出的那样,劳动教育必须“有意识地在劳动实践中努力促进学生现代科技的学习与智慧水平的提升(完成智育的任务)”[19]。注意这一提高过程发生“在劳动实践中”,而不是大家常说的“课堂主渠道”,因为课堂上学习数理化的过程与劳动实践有着质的差别,否则我们今天讲加强劳动教育也就完全成了加强文化课学习,甚至变成了“刷题”。在这里我们需要澄清的另一个问题是,现代科技对劳动世界、对人的发展乃至人的整个生活品质的影响是具有双重性质的,既有积极的,也有消极的;同时它某些方面的影响作用可能被我们误解了。约翰·梅纳德·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于1930年曾预言在100年内人类将彻底解决生产问题,也就是说到那时人类可以不再忙于自己的生存问题了,整个生产可以由一小部分高科技人士完成,人类将进入“后工作时代”。与此相关,富裕国家最重要的教育任务是“休闲教育”,贫困国家的任务是“技术转移”。差不多100年后的今天,劳动世界到底如何呢?2019年3月,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显示,中国企业就业人员平均每天工作时长为9.2小时[20]。美国经济政策研究所的数据显示,“如今人们每年的平均工作时间比第一次进行内在动机实验(指Edward. L. Deci1971年开展的实验——笔者注)长了158个小时,相当于比1969年时人们认为的全职工作时间又增加一个月!”[21]近来大家谈论最多的是人工智能对劳动世界的影响。所谓人工智能准确地说应该是人工智能技术,它本质上“所做的都是运算,或者更直接地说,都是四则运算”[22],只能在给定(有限)框架内进行计算处理。数学能表达的问题本来就有限,而不能改写成四则算式的问题、情境,如自然语言处理、那些需要沟通力和理解力的工作、护理或给稻田除草等需要灵活判断力的体力劳动等,则会更多。完全不依赖人类力量,自动创造出比自身能力更高、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不会到来”[23]。对一名数学家、“东京大学机器人项目”首席专家作出的判断究竟如何,我们现在不得而知,但这提醒我们面对人工智能的挑战不用恐慌,“技术发展对就业的威胁被夸大了,这是历史不厌其烦地教导我们的教训”“1991年至2017年期间,低收入国家工业就业在就业总量中所占比重一直在10%左右徘徊。同期中等偏下收入国家的劳动力工业就业的比例上升了,从1991年的16%增加至2017年的19%”。[24]制造业就业比重在一些国家或地区下降了,在另一些国家或地区却上升了,总体上基本保持了稳定状态,所谓“生产主义被消费主义取代”其实是个误区。
在现代社会,劳动教育的地位作用不会因为现代科技的发明和应用而让位于休闲教育,还因为现代科技不断改变着人与自然的关系,也不断改变着人与人的关系,在解放人的体力和脑力的同时,也给劳动世界及劳动教育提出了许多更加严峻的课题和挑战。一方面人类的资产更多地由自然直接提供,变成了更多地依靠科技的加工,而这一加工过程自然也就会消耗更多的体力和脑力。今天人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变得更加谨慎小心,需要重新学习如何与自然和谐相处,因为今天我们如果大肆挥霍身边的自然资产,生命本身就会受到威胁,受到自然的惩罚。事实上现代复杂的知识体系和工业体系正在侵蚀着它所依赖的自然根基,人类在某些方面已经在被动接受大自然的惩罚。另一方面,从所谓劳动密集型生产到知识密集型生产的转型并不会自然而然地带来劳动世界的轻松、社会关系的和谐,相反在很多情况下带来了劳动世界的重组、竞争的加剧和劳资关系的对立。以效率为主要目标的生产方式变革,从产业资本、金融资本向数据资本的转型,新型数字劳动的产生相伴随的是经济收益与工人福利的脱钩。法国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Thomas Piketty)所著的《21世纪资本论》用大量数据证明:从长期看,资本的回报率总是高于经济增长率,这意味着资本家和劳动者的收入差距只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大,两极分化正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历史常态,这是“技术扩张蚕食劳动力、财富集中到少数人手中的一个明证”[25]。在我国,社会主义公有制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互联网时代经济活动的基础结构不再是公有制,而由私人资本掌控。互联网平台的用户规模、经济体量都达到了宏观经济的规模。同时,互联网平台具有不同于其他经济活动基础设施的自然垄断性质。受私人资本的“地心引力”,资本和劳动差距扩大的结构性矛盾并未改变。互联网平台在短短几年间集聚的财富,超过传统企业上百年积累的财富。随着贫富差距拉大,人们的生存空间被挤压、上升通道收窄。年轻人对于“努力工作就能成功”的说法不一定认同,精英阶层一句不经意的“当我们忙着做各种青年策划时,青年们正在睡觉”都会引爆网络舆情,“内卷”“躺平”等网络新词热度不减,背后折射的正是扭曲了的劳动观念,折射出新时代劳动教育的困境。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资本主义社会的资本和社会主义社会的资本固然有很多不同,但资本都是要追逐利润的”“由于认识不足,监管缺位,我国一些领域出现资本无序扩张,肆意操纵,牟取暴利。这就要求规范资本行为,趋利避害,既不让‘资本大鳄’恣意妄为,又要发挥资本作为生产要素的功能。这是一个不容回避的重大政治和经济问题。”[26]如此重大问题是全社会必须面对的突出问题,也是互联网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劳动教育制度必须面对的新课题。新时代劳动教育当然要注重新知识、新技术、新工艺、新方法的创造和应用,但若仅限于此,那也太狭隘了。
(二)现代科技背景下体力劳动的育人价值
从个体发展角度看,现代科技尤其是信息技术正深刻地改变着每个人的学习方式、生活方式与交往方式,深刻地影响着人的素质发展状况。互联网直接导致的结果——几十亿人可以通过互联网联结起来,所有人能在地球的任何一个角落互动交流,以史无前例的规模分享着知识经验,覆盖着政治、经济、社会、科技、文化各个领域,带来了数字化成长。流行文化快速进入孩子们的生活,现在的孩子与其祖辈们的童年相比,知识面开阔多了,也更加富有同情心。知识作为一种重要资源,以一种更加平等的方式惠及更多的人群,获得了快速、无限的增长。与此同时,网络时代的孩子间接交流多了,面对面交流少了;坐着的时间太长,活动时间太短,缺乏参与有益身体、情绪、社会性发展的健康活动;模仿他人的多了,自己独特的经历、经验少了。近几年的新冠疫情防控将孩子们的这种生活状态推到极端。它到底留下了什么?现在还说不清。近代以来的科学注重变量控制,排除个人的经历、参与、体验成分,转向借用各类仪器工具的观察、测量,所拓展的不是人的经验世界,而是远远超出人的感官范围的事实世界。与此相伴的许多技术不再是通过人们的生活、生产经验中摸索出来的,而是建立在科学知识原理之上,在实验室发明出来、在流水线上投入使用的。今天不只是孩子,几乎每个人生活在一个“终端感知”环境中[27],不知道这些技术的来历,缺乏技术应用生产的经历过程,看到的和享用的都是成品:电视、手机、汽车、楼房、食品……缺乏创造、制作、生产的愿望以及实现愿望过程中克服困惑的成功、喜悦。如此与过程脱节的“终端感知”通常是肤浅的、单一的、乏味的,造成了人的现实感、意义感的普遍缺失和心灵的空虚。科技成品的过度使用,造成了生理、智力、情感、社交等多方面的伤害,本该花在其他健康活动的时间花在科技上,由此也就错过了这些健康活动可以带来的潜在收益。网络时代我们要关注的不只是如何学习使用网络媒体、使用科技产品,更要反思人与网络媒体的关系、与科技的关系。网络媒体本身不是目的,它只是实现目的的手段。孩子不应该只是科技产品的顾客,不能一味地为网络媒体及其他科技产品的默认系统、程序所左右,而应该更为自觉地设定积极向上的“系统默认值”,作出更加有益于成长的抉择,在更多地拥有没有媒介的生活中获得厚实的感知和真实的交往体验。网络时代的劳动育人价值在哪里呢?恐怕最为重要的便是针对“终端感知”的不足,让学生经历现实生活中日用不察的食品、制品、产品的形成过程,体会它们创造制作过程的艰辛和来之不易,体会服务他人、服务社会的光荣和乐趣,获得真实的现场感、意义感和成就感,形成责任担当意识和能力。其中包括在必要的体力劳动中出力流汗、磨炼意志,培养艰苦奋斗的精神。播种、浇水、铲地、收割、采摘、做菜等,也许这些会逐步被现代科技、自动化程序或专业化的分工所替代,但因为其不同于在教室内读书,不同于在办公室操作电脑,而拥有独特的育人价值。从育人角度看,它们并没有过时。这就像吃农家菜、呼吸乡野空气一样,也许越来越成为一种稀罕,值得每个人珍惜。如果我们把学校教育视为培养普通劳动者和高素质劳动者、创新型人才的教育,那么,现代科技教育显然只是劳动教育的一部分,而不是它的全部,更不是当前中小学劳动教育的重点。如果劳动教育完全演变成在课堂上的科技学习,那么,中小学劳动课程就没有必要独立设置,加强劳动教育也就成为加强现代科技学习了。
随着科技的不断进步,生产不断自动化、智能化,看起来脑力劳动的地位、作用得到前所未有的彰显,其实最终可能因为对体力劳动的严重忽视而导致智力水平的严重下降,因为体脑具有高度的内在关联。大脑并不是“住”在脑袋里栖息着,而是向外延伸至身体的每个部分,并和身体一起延伸到外部世界,它们之间相互依赖、共同生长。机器替代人力,电脑替代人脑,大数据替代决策,可能会带来“大众弱智化”。有科学家预测1000年后的人的形象,由于营养的不断改善将变得更高,也会变得越来越胖,成为拥有4个下巴的胖子;随着未来食物变得更软,需要咀嚼和撕咬的机会也将减少,牙齿数量会减少,下巴也将退化;因为计算机代替了大部分记忆和思考,大脑将会变小等,丑陋似外星人[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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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审:王远琦
复审:孙振东
终审:蒋立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