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青海民族研究》2019年第4期 作者：陈荟 鲁奕利
摘 要：母系家庭和走婚制一直是摩梭人独特的传统文化，且具有不可替代性，但随着现代化浪潮的冲击，其独特的婚姻家庭文化也随之发生变化：在婚姻方面，择偶标准的现实因素增加，地域范围和族别扩大化，走婚形式的严格度降低；在家庭方面，母系家庭小型化，成员的相依关系弱化，男女劳动分工的市场化因素增加。其原因主要是多元化的生产方式、高频率的人口双向流动和交通条件的改善几个方面。只有通过尊重摩梭人主体性的需要，加强对其文化传承自觉性的教育引导，将维持母系家庭与改善居民生活状况相结合，才能使摩梭人独特的传统婚姻家庭文化朝着理性的方向发展。
关键词：摩梭人；母系家庭；走婚制；民族文化传承
摩梭人又称“纳日人”，主要聚居在川滇两省交界的地区，四川的摩梭人称为蒙古族，云南的摩梭人属于纳西族。摩梭人以其“男不娶、女不嫁”独特的走婚习俗闻名世界，被学者称为“人类远古家庭婚姻的活化石”。[1]走婚是一种男子暮至晨离女家的婚姻生活方式，即男女双方白天在各自的原生大家庭中从事生产劳动，到了夜晚男方才到女方家居住，第二天清晨又回到自己的母亲家。与走婚相对应的家庭形式是“母系亲族家庭”，该家庭是以女性为中心的母系大家庭，其成员由同一母系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及其子女组成。
摩梭人的母系大家庭及其走婚习俗在世界上维持了两千多年，虽曾经历过其他婚姻家庭制度的冲击，但依旧以顽强的生命力延续下来。究其原因，摩梭人独特的婚姻家庭文化存在的价值是其顽强存续的内在因素。摩梭人的母系大家庭及其走婚习俗与我国主要的婚姻家庭组织形式相比，有如下几点优势：从维持家庭和社会和谐发展上看，以母系文化为核心的摩梭家庭中，家庭成员均源于同一母系血缘，没有外姓人，自然没有当前其他家庭组织形式一直存在的婆媳、姑嫂、妯娌之间的矛盾，大家情同手足，团结和睦，尊老爱幼，彼此关怀备至，整个家庭气氛和谐，因而，摩梭家庭很少出现老人无人赡养、孤儿流落街头、残疾人无人理会等社会保障问题，具有较强的维持家庭和社会稳定和谐发展的功能；从促进社会生产和保障人民生活上看，摩梭人独特的母系大家庭因为人口多，劳动力充足，有利于生产生活上的分工，抗风险能力强。母系家庭中的不同性别成员从事适合自身特点的行业，将所获收入统一交由祖母管理，使得每位家庭成员的生活都有保障，很少出现吃不饱穿不暖的现象，在大家庭内部也不会出现贫富差距悬殊的状况；从维护文化多样性上看，摩梭人独特的婚姻家庭文化为人类社会保留了一份珍贵的文化样本。人类的发展从来都不是单一形式的，不是只有一条道路，每一步都是在探索，每一种文化形态也都有其存在的必然性。摩梭人独特的婚姻家庭文化延续的意义就在于保持世界文化的多样性并使现在生存的每一个人及其后代都不会丧失自己的文化归属感，同时为相关研究提供了一个典型的“活样本”。
一、摩梭人婚姻家庭文化的现状及存在的问题
随着社会的发展、人口的流动、各种媒介的普及，使得摩梭人母系大家庭和走婚习俗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而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婚姻方面的变化
摩梭人婚姻方面的变化主要包括择偶标准的现实因素增加、择偶地域范围和族别扩大、走婚形式的严格度降低几个方面。
1.择偶标准的现实因素增加
在建立婚姻关系的过程中，择偶标准是其基础。在传统的摩梭社会中，普通摩梭人的择偶标准通常停留在以外貌、情感和性格为基础的感性阶段，而不看重对方的经济地位。无论男女，人们最希望对方拥有的品质为容貌较好、身体健康、头脑聪明、性格随和。[2]但通过对四川凉山州木里县屋脚乡、利加嘴村和泸沽湖地区的舍垮村和达祖村的实地考察发现，两个片区摩梭人的走婚择偶标准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屋脚乡和利家嘴村居民在择偶标准上依旧停留在传统的以外貌、情感和性格为基础的感性阶段，而舍垮村和达祖村摩梭人的择偶标准整体上则发生了从单纯注重感情到会考虑对方的经济条件和社会地位等因素的转变。对于生活在屋脚乡和利家嘴村的摩梭人而言，婚姻的主要意义在于感情和性爱，择偶标准一直表现为比较重视自己和对方的情感是否纯洁，基本上不会考虑对方的经济条件和社会地位等附加因素。而通过和舍垮村、达祖村当地居民交谈得知，男性在选择配偶时，大约在30多年前会看重对方的外貌和年龄是否合适，而现在大多数男性则会首先考虑女方是否勤劳能干，能为家庭创造多少财富，而把女方的外貌等外在因素置于次要地位。女性选择配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注重和对方的真实感情交流，而会在选择配偶的过程中考虑男方的经济条件和受教育程度等因素。
2.择偶地域范围和族别扩大
由于受社会环境较为封闭，人口流动的范围狭小等因素的影响，传统摩梭村落居民的择偶空间范围通常局限在本村内，在通婚对象的民族选择上，也仅限于和本民族的人通婚，与外界沟通的频率很低。当今，随着交通条件的改善，不同民族的人口迁移，加快了社会流动，也扩大了摩梭人的择偶地域范围和族别。从地理空间上看，摩梭村落居民的择偶空间范围不再像之前局限在本村内，而是突破地理环境的限制，开始出现了和邻近村落甚至更远的村落居民走婚的现象。在通婚对象的民族选择上，也逐渐开始打破了仅和本民族通婚的格局，通婚民族呈现多样化。通过和屋脚乡、利家嘴居民的访谈得知，现在他们放开了对外族通婚的限制，但是在传统观念上还是有一定的限制。如屋脚乡的一位蒙古族摩梭居民所说，他们和外族人通婚时，一般和汉族人通婚的居多，很少和其他民族的人通婚。
3.走婚形式的严格度降低
摩梭人传统的走婚制是一种“男不娶，女不嫁”的婚姻形式，建立婚姻关系的男女双方，各自终身生活在母系大家庭里。通常情况下，男女双方走婚必须严格保持“暮合晨离”的原则，只有在一方家庭出现农忙或经济困难时，才会出现另一方白天也留在对方家帮忙的情景。但是，当今不同摩梭村落居民各自的婚姻形式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变化。通过考察得知，屋脚乡和利家嘴村的大多数居民现在还是保持传统的走婚习俗，夫妻结婚后仍然过着走婚生活，但走婚的形式没有以前要求那么严格。现在慢慢开始出现男方白天可以去女方家看望孩子、吃饭的现象。在屋脚乡考察时，就遇到一位爸爸在下午四五点钟正抱着自己的孩子从女方家中离开的情景。而在泸沽湖地区的舍垮村和达祖村，原有的走婚习俗比屋脚乡和利家嘴村发生了更大的变化。老一辈人在正式举行婚礼前还是会选择走婚形式，但举行婚礼后就会选择和配偶住在一起共同维持家庭生活。在和舍垮村的一位老人交谈时了解到，当时他和老伴刚认识的时候就是走婚，正式举行婚礼后等到孩子十多岁时便住在一起共同照顾孩子，维持家庭生活。但是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对传统走婚形式的接受度越来越小，不管其将来的配偶是否居住在本村，他们都更愿意选择共居婚姻形式。
（二）家庭方面的变化
摩梭人家庭方面的变化主要包括母系家庭规模小型化、家庭成员的相依关系弱化和家庭中男女劳动分工格局的变化几个方面。
1.母系家庭规模小型化
传统的摩梭母系大家庭，无论是直系的或旁系的母系亲属成员都共居一堂。这种母系大家庭的成员众多，一般是以十几人乃至几十人不等，少则也有7-8人。通过考察发现，现在摩梭人母系家庭中的成员数量有递减的趋势，从大家庭中分离出去的独立小家庭数量逐步增多，母系大家庭中的成员数量还维持在20人以上的已为数不多。当前，利家嘴村虽然是全国保存母系家庭和走婚习俗最原始和最完整的村落，但现在也开始出现大量分家的现象，即小家庭户数增多。近年来，利家嘴村由以前的12户人家增加到了现在的50多户人家。现在，在屋脚乡每户人家的平均成员数量只有7-8人，而在泸沽湖地区，大部分的家庭仅有5-6人，真正意义上的十几人乃至几十人的传统的摩梭母系大家庭基本上没有了。
2.家庭成员的相依关系弱化
在传统的母系家庭中，家庭管理模式主要遵循的原则是“舅掌礼仪母掌财”，这也是母系家庭权利的分工形式。妇女多处理家庭内务，称为“内当家”；舅舅包括其兄弟们处理外务，称为“外当家”。[3]在家庭内部，“当家人”统一安排整个家庭的生产劳动和经济开支，各家庭成员服从于家庭的整体利益。在家庭成员关系上，家庭成员之间以母系血缘为纽带，彼此之间关系密切没有偏倚。而现在的家庭经济趋于个体化、多样化，家庭成员各自的生活方式表现出较强的自主性，当家人只是对家庭的重大事项和人情交往进行安排。如屋脚乡的一位居民所说，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外出打工，人们独立在外生存的能力增强，很少甚至不再需要依靠母系大家庭的支持，并且在外面赚了钱，有些人就偷偷地花了，不再像以前那样交由当家人统一管理。以前每家每户围坐在火塘边聊天、听祖母讲授摩梭社会的族群历史、风俗习惯以及亲缘关系的情景也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看电视、招待游客或外出娱乐的场景。经济上的相对独立，使得摩梭人家庭成员之间的相依关系逐渐弱化，同时也削弱了母系大家庭对于家庭成员之间的整合力度。
3.家庭经济结构的变化
在摩梭人传统的经济结构中，按照自然分工来看，女性主要负责从事农业耕种、喂养牛马猪羊、农副产品生产及手工业产品生产、赶马经商、下湖捕鱼等工作主要由男性负责，传统家庭分工基本保持了“女主内，男主外”的格局。[4]由此可见，在传统的摩梭社会里，家里的经济来源主要依赖于农作物的种植、牲畜的养殖和简单的手工业。这些工作大部分由女性来承担，因而，女性在家中的地位相对高一些。近年来，随着旅游业、建筑业、交通运输业等多种经济方式的兴起，家庭的经济结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与这些行业相关的收入逐渐成为家庭的主要收入来源。在这部分收入来源中，男性尤其是年轻男性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男性不再像过去需要赶马经商，但过去在经商活动中积累的与外界交流的经验让其更适应现在的生活方式，能在兴起的多种经济方式中获得更大的利益，为大家庭创造福利。自然的，男性在家中的经济地位会大大提升，甚至会超过女性，这种男女经济结构的变化必然会影响母系家庭的架构。
二、摩梭人传统婚姻家庭文化发生变化的原因分析
之所以会出现摩梭人独特的婚姻家庭文化发生变化的状况，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多元化的生产方式、高频率的人口双向流动和交通条件的改善是摩梭人传统婚姻家庭文化发生变化的主要原因。
（一）多元化的生产方式冲击摩梭人母系家庭的架构
经济基础和社会结构的改变必然导致成立家庭的动机、形式和家庭联系的性质的改变，也必然导致家庭生活和家庭活动的物质经济方面同精神方面之间的改变。[5]因此，经济基础决定婚姻家庭制度，经济基础的变化与发展从根本上推动了婚姻家庭制度的变化与发展。在长期的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摩梭人创造了一种与中国主流社会迥然不同的文化模式，稳固地实行着母系家庭及走婚，这种文化模式的存在，为其自然环境、社会原因所使然。[6]的确，摩梭人的母系家庭和走婚制是与他们居住的环境和生产生活方式相适应的。长期的半农半商的生产方式使得男女在经济生产中所发挥的作用不同，从而决定了各自的社会地位。由于以前的男子多半从事赶马经商游动性的经济活动，而女子在家从事稳定的农耕经济。自然地，女子在维护家族稳定、保证种族繁衍和增强自身社会地位等方面发挥了明显作用。这种长期游动的生产方式造成了摩梭人家庭和婚姻生活的不稳定，也促使了其母系家庭和走婚制的产生。
生产方式的变化，导致了生活方式的改变，其深层影响是文化形态的变化。[7]以前，摩梭村落生产力发展水平低，基本上实行的是自给自足的农耕经济，母系大家庭的所有成员集体劳作和生活，主要依靠种植玉米、土豆和家里养的猪牛羊来维持生活。现在，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多种生产方式的渗入，使得摩梭人不再完全依赖土地，他们有的走出家门到外地求学、打工，有的在家从事旅游业、建筑业等，生产方式呈现多元化趋势。这些改变都使母系家庭的存在形式开始受到冲击：一是多元化的生产方式造成家庭成员相依关系减弱；二是家庭经济结构的改变对女性在家中的地位造成威胁。而这两个方面的改变都从根本上对摩梭母系家庭和走婚制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二）高频率的人口双向流动影响摩梭人传统的婚姻家庭观念
随着农业机械化程度的提高，村里大量的剩余劳动力，尤其是年轻人开始外出打工，加上摩梭人对教育的重视及其家庭经济状况的改善，使得越来越多的摩梭人到外地求学，同时，随着当地旅游业的发展，也使其他民族的人源源不断地走进摩梭人的生活场域。大量的双向人口流动使得摩梭人受到他文化中的婚姻观念和形式的影响，使得许多摩梭人对传统的择偶标准、婚姻观念和形式等有了新的思考。这样，势必会对摩梭人传统婚姻家庭观念带来极大的挑战，许多摩梭人，尤其是摩梭年轻人开始慢慢接受他文化中的婚姻观念和形式，使得传统的走婚形式正逐渐被共居婚姻形式①所取代。而且，由于年轻摩梭人的大量外出，使得村里达到适婚年龄的人口非常少。因此，造成许多继续生活在村里的年轻人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走婚对象而进一步加剧了共居婚姻的趋势。在调查中发现，只有极少数的摩梭人在外打工或读书后，仍然愿意回到母系家庭中，维护着传统的婚姻观念，并坚持走婚习俗。
同时，由于人口的地域流动和职业流动，许多其他民族的人也会走进摩梭村落。由于走婚形式的特殊性，外族人受自身传统价值观念的影响，他们来到摩梭村落后即使看中了择偶对象，也不能接受当地的走婚习俗。在旅游开发程度较高的达祖村，每天有成千上万的游客来此游玩。游客作为异文化载体的介入会对摩梭人的传统婚姻家庭观念产生直接或间接的影响。比如，一些摩梭走婚妇女会羡慕汉族夫妻日夜相伴的生活。夜合晨离的走婚生活使他们感到夫妻俩不能常相厮守，而且妇女不仅要承担家庭的主要劳作，还要独自抚养子女，十分辛苦。虽然家庭中有自己的兄弟姐妹作为帮手，但毕竟不如过着共居婚姻生活的夫妻好。所以，他们希望自己的生活也像汉族人一样，男女共同承担家庭事务、共同抚养小孩。正因为如此，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摩梭人自愿选择了共居婚姻形式，组建小家庭后便从大家庭中脱离出来，从而摒弃了传统的母系大家庭和走婚习俗。
（三）交通条件的改善加快了摩梭人传统婚姻家庭文化的变迁
木里县的屋脚乡、利家嘴村和泸沽湖地区的达祖村和舍垮村都拥有相近的传统母系大家庭和走婚习俗，但在同一时空下，不同摩梭村落的婚姻家庭文化却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究其原因，出现这种变化的差异在一定程度上和交通条件有关。
屋脚乡和利家嘴村均属于川滇交界的横断山区，面向云贵高原，背靠青藏高原，低纬度且地势较高,山地和河谷相互交错，这样恶劣的自然条件导致该地交通不便。从瓦厂镇去往屋脚乡的路上，全程都是泥巴碎石土路，一路颠簸。山路呈S形而且很窄，仅容一辆车单向通过，短短60多公里的路程，却花费了4个多小时的时间。除此之外，在考察中，从屋脚乡去往利家嘴村时，由于路况不好，只能弃车徒步前往，道路凹凸不平，尘土飞扬。路上基本上看不到有人来往，只是偶遇到几位去往屋脚乡的摩梭妇女。闭塞的交通阻碍了与外界文化的交流和融合。因此，屋脚乡和利家嘴村的传统婚姻家庭文化受外界的影响较小文化变迁的速度缓慢，基本上还保持着传统的母系大家庭和走婚制习俗。而在泸沽湖地区的达祖村和舍垮村，摩梭人一般都沿湖而居，虽然当地海拔较高但地势相对平坦，交通也很便利。只要抵达云南丽江或四川西昌境内，每天都会有固定班车直达泸沽湖镇，车程时长分别为5个小时和7个小时左右。从2017年1月1日起，昆明至泸沽湖又增设了航班，使得两地间每日均有往返航班。便捷的交通对文化的传播和交流起着重要作用，同时也加快了泸沽湖地区摩梭人传统婚姻家庭文化的变迁。当地很多年轻摩梭人开始走出家门，婚姻上也不再继承走婚制传统，同时，每逢年节回家，他们身上充斥着的大众时尚文化，成为又一次侵入本土文化的先锋。
三、传承和发展摩梭人传统婚姻家庭文化的策略
摩梭人的母系家庭及走婚制在现代化的影响下受到了冲击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面对这种变化，不论是国家、社会还是文化传承主体都无法去改变，我们要做的只有积极地去应对，以便在文化传承和时代演进之间寻求一条可行的发展路径。
（一）尊重摩梭人主体性的需要
摩梭人婚姻家庭文化无论在未来的社会变迁中表现为何种形式，这种发展变化都是来自族内的、自我选择的、与时代并进的自然发展，是摩梭人对外部形势变化的一种适应性选取，这种选取是自己的行为、努力与创举，而非外力强迫所致。[8]所以，对于摩梭人独特的婚姻家庭文化的传承和发展，要尊重摩梭人主体性的需要。摩梭人独特的传统文化是摩梭人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为了适应其独特的天地系统而形成的，是由其生产生活方式所决定的。随着社会的发展、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摩梭人必然会为了适应当前的生产生活方式而对其传统文化进行调适和再选择，这也是文化变迁的根本动因。文化的变迁并不可怕，在现代社会根本找不到一种纯而又纯的文化，任何文化都时刻处在变迁之中，而文化的活力也正在于其不停的变迁。因而，无论是政府还是研究者都无权强迫某个民族必须保持某种传统文化，而是要了解该民族人民的主体性需要，尊重他们的自主选择，同时帮助他们理性认识和把握本民族文化发展和变迁的方向。
（二）提升摩梭人文化传承的自觉意识
费孝通先生认为，文化自觉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有的特色和发展的趋向，从而增强自身文化转型的能力。此外，应具有世界眼光，能够理解别的民族的文化，增强与不同文化之间接触、对话、相处的能力。弘扬优秀的传统文化，需要摩梭人的自我觉醒，需要采取一系列有效措施来提升摩梭人文化自觉意识。教育在引导摩梭人文化自觉性上所发挥的作用尤为重要。无论是家庭教育、学校教育还是社会教育，不同形式的教育宣传能让摩梭人认识到传承自身特色文化的重要性。具体来说，可以让摩梭人认清自己的传统婚姻家庭文化的根基在哪里，与当代婚姻家庭文化相比，明白自身文化的优点在哪里，缺点在哪里，同时，深入了解其他民族的相关文化，在看到其优点的同时，也了解其不足。只有如此，在面对生产生活方式改变、外来文化冲击时，摩梭人才能理性地对待本民族的传统文化，避免因其对他文化的盲目推崇而造成对本民族文化的全盘否定，从而抛弃了本民族传统文化中的优秀部分；也只有如此，摩梭人才能在理性的基础上重构本民族的婚姻家庭文化的价值取向，使本民族的文化走理性变迁和发展之路。
（三）将文化传承和改善民生相结合
母系家庭是摩梭人最基本的生产生活单位，家庭成员均以母系血缘为纽带共同生活。四合院式的木楞房是摩梭人社会文化生活的中心，又名“家屋”。它与摩梭人的母系大家庭和走婚习俗相适应，是维持母系文化的物质载体，具有鲜明特色。保持母系家庭的延续和兴旺是摩梭人婚姻家庭文化继续传承的核心意义所在。当各种因素冲击着摩梭母系家庭时，将摩梭人传统婚姻家庭文化的传承和发展与改善居民生活状况相结合，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也就是说，要让摩梭人对传统的婚姻家庭文化有一个理性的认识，意识到母系大家庭和走婚制与当前的生产生活方式并不是对立的，而是可以做到互相依存、相互促进的，这就可以从根本上避免摩梭人的婚姻家庭文化在面对各种冲击时发生盲目的急剧变化。
在这一过程中，政府及相关部门要积极发挥主导作用，从民生改善的视角选择合适的方法并制定针对性的政策，建立一种延缓传统婚姻家庭文化急速变迁的保护性经济机制，以缓解摩梭人传统婚姻家庭文化所面临的危机。在这一方面，泸沽湖地区的舍垮村做的比较好，值得其他摩梭村落学习借鉴。该村落为了既能传承摩梭独特的婚姻家庭文化，又能改善居民的居住环境，正在进行“摩梭家园”打造活动，政府按家庭人口数补贴修建房屋的费用。据了解，一户家庭中每个人可以拿到5000元的补贴，旅游局另外给5人以上的家庭每人增补2000元。这些费用必须用于房屋改造，并且统一修建成传统的木楞房样式，在保留传统的前提下，改善居民的居住环境，如把木板瓦换成青瓦，增加祖母屋的通风、透光，解决好屋内水电路等基础设施等问题。另外，政府按家庭人口数补贴修建房屋的费用是有一定的合理性的。如果政府换一种做法，以户为单位进行修建房屋补贴，村民可能会为了经济利益而分家，造成传统的大家庭会迅速分解，就违背了其传承母系大家庭和走婚习俗的目的。
当然，摩梭人的母系大家庭和走婚制也有其局限性，如父亲没有尽到抚养和教育子女的责任，子女在成长的过程中可能因为从小缺少父爱而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但总体上看，摩梭人独特的传统婚姻家庭文化在维持家庭成员之间良好关系和社会生活环境稳定方面发挥着积极作用，对现代婚姻家庭有重要借鉴作用。同时，摩梭人的母系家庭和走婚制是原始母系社会文化的“活化石”，其存在的价值是其顽强存续的内在因素。当前，面临社会的发展，这种独特的婚姻家庭文化正受到强烈的冲击，为此，只有通过尊重摩梭人主体性的需要，加强对摩梭人文化传承自觉性的教育引导，将维持母系家庭与改善居民生活状况相结合，才能在传统和现代之间找到一条融合之路，也才能使摩梭人独特的传统婚姻家庭文化朝着理性的方向发展。
注释：
①共居婚姻形式在本研究中是指男女双方结婚后共同居住在一起，共同维持生活的婚姻形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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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陈斌.摩梭人家庭角色的现代冲击[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2）.
[5]哈尔切夫.马克思列宁主义论婚姻与家庭[M].刘辉，译.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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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李锦.民族文化生态与经济协调发展[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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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ontemporary Situation and Future Choice of Mosuo People's Traditional Marriage and Family Culture—Based on Field Investigation of Muli and Lugu Lake Area
CHEN Hui LU Yi-li
Abstract:Matriarchal family and walking marriage have always been the unique traditional culture of the Mosuo people. They are irreplaceable. But the unique marriage and family culture of the Mosuo people also will be affected in the wave of modernization. In regard to marriage, there are the increasing of the reality factor of spouse selection, the expansion of the geographical scope and ethnic groups of mate choice and the reduction of the stringency of marriage form. In regard to family, there are the miniaturization of matriarchal family, the reduction of the dependency of family members and the increasing of the labor market factors of division of labor between men and women in the family. After the analysis, it is found that the influencing factors mainly include diversified production methods, high frequency of the population two-way flow and improvement of the traffic conditions. Only by respecting the subjectivity needs of the Mosuo people, strengthening the education guiding of Mosuo people's cultural heritage consciousness and combining the matriarchal family with the improvement of the people's living conditions can the Mosuo people make the unique traditional marriage and family culture towards rational direction.
Key words:Mosuo People; Matriarchal Family; Walking Marriage; the Inheritance of Ethnic Culture
责任编辑：李晓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