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鸦片战争以来,在社会转型加剧、各种现代思潮的共同影响下,中国乡村传统结构失衡,乡土社会价值取向逐渐受到冲击,很多传统村落因各种原因存在空心化、同质化和商业化等现象,催生了国民普遍意义上疼痛的“乡愁”。走进新时代,“三农”问题成为全党工作重点,党的十九大以来,乡村振兴战略全面实施。笔者在主持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点项目“国家记忆建构中的百年中国乡村建设文化景观研究”过程中,重新研读《乡村建设理论》一书,立足国家视野,溯源百年中国乡村社会文化的变迁和“乡村建设”研究内涵,这将更有利于理解和把握乡村振兴战略的现实意义。
“乡村建设”理论孕生于20世纪初危机深重的中国本土,作为一项特殊的理论命题与社会实践,在国内外产生了积极深远的影响,乡村建设的思想在传承与扬弃中不断地与时俱进,百年来仍然具有旺盛的生命力。梁漱溟先生从中国“文化失调”的现实问题出发,积极投身乡村实践,摸索着从“乡治”到“村治”,然后提出了“乡村建设”理论,主张以“复兴儒学的文化改造”来代替革命暴力,以组织生产合作社的“团体组织”和改良棉种、组织金融流通处等“科学技术”,促进社会工商业发展,建设一套不附属于政治的社会“新礼俗”,力图在保存既有社会关系的基础上,用社会来统摄政治。
梁漱溟认为,要救国就要从中国文化的自身出发,使中国文化之本得以巩固。“士农工商”四民分业,是维系中国社会秩序之根本。中国是传统农业大国,只有乡村复兴了国家才能强盛。梁漱溟乡村建设理论体系就是通过教化乡村民众,来建立起一个“新的社会组织构造”。他提出乡村要“求进步”,包括生产技术和礼俗道德,通过教育培养人才、传播文化、改造社会,重新建立起“伦理本位、职业分途”的社会秩序,开创了中国学者在此领域研究的先河。但是,中国传统社会的儒家伦理和周礼,其实是为了满足统治者的政治理想而设的,从上而下的层级官僚体制是维持传统中国政治社会组织形式的根本,军队是政治统治的保障体系,而且乡土社会有多种权力和多个权威,尤其是从明朝后期到近代,西学东渐,中国人职业变更和阶层流动成为社会发展的必然。
梁漱溟认为,搞好乡村建设的主要路径是靠教育。“农民自发”与“乡村组织”是进行乡村建设不可或缺的两大因素,进行社会组织重建的重点在于进行精神文化的重建,因此他提出乡村新礼俗建设就要以教育力量代替行政力量,要容纳西洋人的长处。在具体操作上,注重村学乡学中的课程设置和活动方法,针对成人、妇女和儿童不同人群特点分类施教。课程内容上主张学校教育与社会教育相结合,因地制宜,灵活施教。这些主张至今具有借鉴意义。他还在邹平兴办各种合作社,涉及手工业、种植业、商业、金融业等诸多领域,靠科学技术增加财力,改善了当地的经济环境和人民生活,影响巨大,吸引很多著名人士前往考察参观。
《乡村建设理论》一书由认识问题和解决问题两大部分构成。认识论部分从历史学和文化社会学的视角,系统阐述了“中国社会结构及文化传统性质”,成为全书的理论依据和基础。方法论部分通过乡村教育、乡村实践与实验,来解决中国乡村经济振兴和社会改造问题,构成了文化模式与教育模式同一性的乡建原理。从学理上看,梁漱溟对于中国社会结构所具有的东方特色论述,有其深刻的合理之处,具有一定的理论深度和学术价值。但是书中夸大了中国社会的特殊性,只聚焦于家庭伦理关系,而忽视了“阶级对立”,更没有调动农民作为社会主体的积极性,未激发其内生动力。“九·一八事变”之后,民族危机突出,梁漱溟研究数载且全身心践行的乡村建设被迫搁浅。
新中国成立后,关于“乡村建设”的研究持续至今,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为20世纪80至90年代中期,主要是对史料的抢救、整理和编辑出版,如《梁漱溟与山东乡村建设》《梁漱溟全集》《梁漱溟传》《伟大的人民教育家陶行知》《晏阳初纪念文集》等作品记录了早期富有特色的乡村建设思想。第二阶段是20世纪90年代末至今,不同学科的学者从多元视角去探索乡村建设问题,乡村建设理论贯穿始终,奠定了百年乡村建设清晰的思想发展脉络和坚实的学术基础。在当代实施乡村振兴国家战略的大背景下,重温经典,再读梁漱溟的《乡村建设理论》一书,其乡村建设思想对于探索构建当代具有中国特色的乡村文化体系,具有积极意义和参考价值。
责任编辑:谭紫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