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民族地区教育信息化是国家教育信息化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促进民族地区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途径。基于2013—2014年开展的“中国教育追踪调查”(CEPS)中少数民族学生样本数据与之后近十年陆续完善的教育信息化战略部署的分析显示,教育信息化工作对少数民族儿童的学习能力具有提升作用,特别是对处于弱势地位的女童和贫困儿童的学习能力的提升作用更大。并且认知能力是上述作用得以发挥的重要机制。这表明教育信息化工作在开展之初便有效发挥了提升少数民族教育质量和促进教育公平的重要作用。不过,现行的教育信息化实施方案较少根据学科特点对数字资源进行精准开发,教师在教育信息化进程中的定位与功能较为模糊,对引发教育不平等的微观机制的重视程度有待加强。因此,决策部门应创新教育资源分配方式,加大对弱势学科和弱势儿童的资源投入力度,提升教育资源分配的精准性。同时,学校积极探索适应自身情况的政策执行模式,增强教师和学生利用数字教育资源的能力,提高信息技术在教育领域应用的边际效果。
关键词:教育信息化;少数民族儿童;教育质量;教育公平
一、引言
促进民族教育高质量发展对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以及共同富裕具有重要意义。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将民族教育工作置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国家战略中加以谋划和推进,民族教育取得了新的历史性成就。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底,全国各级各类学校现有少数民族在校学生3327.97万人,占全国在校学生总数的11.26%,比2012年增加910.58万人。此外,西藏、新疆等少数民族聚居的地区在全国率先实行城乡15年免费教育。[1]
政策支持是推动民族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力量。在过去相当长的时间里,决策部门主要是基于增加教育资源供给的思路来制定针对少数民族的教育扶持政策,包括扩大中央财政转移支付、提高重大教育项目实施比例、加大教育对口支援力度等。[2]近年来,决策部门将教育信息化确立为教育现代化转型的主要方向。特别地,民族教育信息化也被决策部门纳入到教育信息化的战略部署中。教育部在2012年发布的《教育信息化十年发展规划(2011—2020年)》强调了民族教育信息化的重要性。国务院在2015年颁布了《关于加快民族教育发展的决定》,将“加快推进教育信息化”确立为民族教育事业发展的重要目标。在中国,教育信息化战略的根本定位是服务于提高教育质量和促进教育公平这两大教育发展的根本目标,[3]这也是民族教育信息化的应有之义。换言之,教育质量和教育公平是检验教育信息化战略实施效果的根本标准。这一事实提醒我们,在考察教育信息化对于民族教育事业发展的影响时,不仅要在“量”的层面关注信息技术在教育领域的普及情况,更要在“质”的层面评估信息技术是否具有提高教育质量和促进教育公平的作用。
本文将回顾中国的教育信息化特别是民族教育信息化的基本进程,重点关注学校信息化对民族地区少数民族学生的学习能力的影响,并且考察这一影响在优势学生和弱势学生之间的差别,从而判别教育信息化是否具有提高教育质量和促进教育公平的作用。
二、文献综述
教育信息化(education informatization)是指“信息与信息技术在教育、教学领域和教育、教学部门的普遍应用与推广”[4]。与传统的教育模式相比,教育信息化具有效率高、成本低、覆盖范围广、时空限制小等优势。因此,教育专家和教育政策制定者对通过信息技术来推动教育事业发展抱有非常乐观的预期。与发达国家相比,中国的教育信息化进程起步相对较晚,直到进入21世纪才开始由决策部门在全国范围开展信息技术与教育活动相结合的工作。2000年,教育部召开了全国中小学信息技术教育工作会议,并且相继颁布了《中小学信息技术课程指导纲要(试行)》《关于中小学普及信息技术的通知》《关于在中小学实施校校通工程的通知》等指导性文件。2010年,教育部颁布《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首次将“加快教育信息化进程”列为独立章节,这标志着教育信息化被纳入到国家层面的教育发展规划之中,其在教育改革发展全局中的战略地位和作用得到确立。在2012和2016年,教育部颁布了《教育信息化十年发展规划(2011—2020)年)》和《教育信息化“十三五”规划》两项国家级规划文件。在实践过程中,各地教育部门将在学校内部推动“三通”(宽带网络校校通、优质资源班班通和网络学习空间人人通)和“两平台”(教育资源公共服务平台和教育管理公共服务平台)建设作为推进教育信息化的主要抓手。2018年,教育部颁布《教育信息化2.0行动计划》,标志着教育信息化建设1.0时代进入到2.0时代,明确提出到2022年基本实现“三全两高一大”的发展目标;2019年颁布的《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将“加快信息化时代教育变革”确立为重要的战略任务。总体而言,2010年以来,教育信息化工作进入到高度发展阶段。数据显示,从2012年到2015年,全国中小学互联网接入率从25%提升至69.3%。[5]到了2020年,互联网接入率达到99.7%,并且95.2%的中小学拥有多媒体教室,学校统一配备的教师和学生终端数量分别为1060万台和1703万台。[6]
由于中国教育资源在区域层面的分配长期处于失衡状态,而主要生活在中西部地区的少数民族面临缺乏优质教育资源的困境。因此,民族教育是各级政府推进教育信息化战略的重点对象,针对少数民族学生开展的教育信息化工作被赋予了提升教育质量和促进教育公平的重要使命。国务院于2002年颁布的《关于深化改革加快发展民族教育的决定》首次提出“积极推进民族教育手段现代化进程”,以此作为加快发展民族教育的措施。此外,《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规划纲要(2010—2020年)》和《教育信息化十年发展规划(2011—2020年)》都针对民族教育信息化提出了专门要求。值得注意的是,国务院于2015年公布了《关于加快发展民族教育的决定》,将“加快推进教育信息化”确立为落实民族教育发展的条件保障。
信息技术在教育领域特别是民族教育领域快速渗透的背景下,学术界出现了以少数民族为对象的教育信息化研究。前期的研究主要是在理论层面讨论信息技术对少数民族教育发展的意义。[7]随着研究的深入,一些学者开始运用调查数据来刻画民族教育信息化的现状并分析其中存在的问题。例如,焦道利和马永峰对甘肃省中小学双语教师的调研发现,该群体的新媒体素养普遍不高,利用技术工具进行教学的意识较弱,也缺乏相应的能力,从而对教学质量产生了消极影响。[8]罗江华和张慧对新疆12所双语学校进行了实地调查,分析了信息技术在北疆双语教学中的应用现状以及存在的问题。[9]石玉昌分析了信息技术推动西南民族地区教育脱贫的作用,并且在实地调查过程中发现互联网有助于推进传统教育转型。[10]
这些关于民族教育信息化的文献是围绕“互联网+民族教育”这一主题展开的,这与过去以“三件”(硬件、软件和潜件)建设和远程教育为主题的民族教育信息化的研究相比有了很大进步。[11]这些文献展示了互联网时代背景下的少数民族教育发展的实际状况,并且为完善民族教育信息化政策提供了富有建设性的建议。不过,现有研究仍存在两点不足:一是研究内容未涉及民族教育信息化的作用效果这一重要问题。尽管近年来一些经验研究开始出现,但其分析的重点在于对民族教育信息化进行现状描述和问题分析,并未对教育信息化是否完成了决策部门所赋予的提高教育质量和促进教育公平这两项根本使命加以检验。二是研究方法的科学性有待加强。目前关于民族教育信息化的经验研究所使用的数据来自于特定地区的少数民族学生样本,样本规模小且不具有全国代表性,这使得研究结论的可靠性和推广性受到质疑。
鉴于此,本文试图利用一项针对教育信息化起步之初至推行3年之后,在全国范围内收集的调查数据来检验教育信息化是否具有提升少数民族教育质量和促进教育公平的作用,并结合近十年来国家作出的教育信息化战略部署进行分析。需要说明的是,教育质量的高低通常是由个体在学习活动所展现出的能力反映出来,而教育公平与否则是体现为优势学生和弱势学生的学习能力的差异程度。[12]因此,本文将重点探讨如下问题:
RQ1:教育信息化会对少数民族儿童的学习能力产生何种影响?这一影响得以形成的路径是什么?
RQ2:教育信息化对少数民族儿童学习能力的影响在性别和阶层两个维度上是否存在差异?
三、数据来源与变量说明
(一)数据来源
在方法论层面,如果要识别某一因素对研究对象的影响,其前提是满足“社会分组原理”(social grouping principle),也即研究对象能够被划分为受到某一因素影响的一组和未受到某一因素影响的一组。[13]根据上述原理,只有在将少数民族儿童区分为受信息技术影响和未受到信息技术影响的两组样本的情况下,才能准确识别信息技术对教育质量和教育公平的影响。中国的教育信息化工作是在2010年开始才大规模推进,并且在之后的十余年发展迅速。例如,2012年,中小学互联网接入率仅为25%,但这一数字在2020年跃升至99.7%。[14]可想而知,随着教育信息化进程的深入,越来越多的学生接触到信息技术,这使得“社会分组原理”越来越难以得到满足,从而难以呈现信息技术的真实影响。相反,在教育信息化的起步阶段,由于绝大多数学校尚未接入互联网,因而可以清晰地区分出受到信息技术影响的学生和未受到信息技术影响的学生。由于满足了“社会分组原理”,因而对起步阶段所呈现的数据开展研究可以较好地识别教育信息化的效果。
鉴于此,本文使用“中国教育追踪调查”(China Education Panel Survey,下文简称CEPS)进行实证分析。CEPS是由中国人民大学中国调查与数据中心设计并实施,旨在揭示家庭、学校以及社会结构对个人教育产出的影响,被广泛应用于教育学的实证研究中。[15]CEPS项目组于2013年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实施首轮调查。由于CEPS的基线调查数据是在教育信息化的起步阶段收集,并且其所包含的少数民族学生样本更多,因而对其进行分析所得到的结果更加可靠。因此,本文使用2013—2014学年的调查数据进行分析。本文仅保留少数民族学生,并且在剔除了变量存在缺失值的样本后,最终保留1488个样本。
(二)变量说明
1.因变量
学习能力。CEPS向学生询问了其在当前对学习主干课程(数学、语文和英语)的实际感受,答案的赋值方式为:1=特别吃力,2=有点吃力,3=不是很吃力,4=一点也不吃力。少数民族儿童在这3个指标的数值越大,表示其在相应学科的学习能力越强。
2.自变量
学校信息化。“三通两平台”是政府在学校层面推进教育信息化的基础性工程。[16]CEPS向学校管理人员询问了所在学校推进“班班通”的情况,答案的赋值方式为:1=完全没有,2=一部分教室,3=大部分教室,4=全部教室。该变量的数值越大,表示学校信息化程度越高。
3.控制变量
控制变量涵盖了学生、家庭、教师和学校4个层次。学生特征变量包括年龄和性别(1=男性,0=女性)。家庭特征变量是家庭经济状况。该变量的编码方式为:0=非常困难,1=比较困难,2=中等,3=比较富裕,4=很富裕。教师特征变量包括班主任的年龄、性别(1=男性,0=女性)、学历和职称。其中,“学历”变量的赋值方式为:1=大学专科,2=大学本科(成人高等教育),3=大学本科(正规高等教育),4=研究生及以上;“职称”变量的赋值方式为:0=没有职称,1=三级教师,2=二级教师,3=一级教师,4=高级教师,5=正高级教师。学校特征变量是学校排名,其编码方式为:0=最差,1=中下,2=中间,3=中上,4=最好。
四、数据分析与研究发现
(一)教育信息化对少数民族教育质量的影响
表1报告了使用基于最小二乘法(OLS)的多元线性模型估计学校信息化对少数民族儿童学习能力的影响结果。模型的因变量分别是少数民族儿童在数学、语文和英语3类课程的学习能力,并且3个模型都纳入了学校信息化这一自变量。模型1和模型2的结果显示,学校信息化变量的系数分别为0.059和0.056,且都在1%水平上高度显著。这表明学校信息化对少数民族儿童在数学和语文两类课程上的学习能力具有明显的提升作用。然而,自变量在模型3中不具有统计上的显著性(p>0.1),这说明少数民族儿童在英语课程上的学习能力与学校信息化不存在显著联系。由此可见,在教育信息化起步阶段,信息技术对少数民族教育质量的提升作用并未覆盖到英语科目,而是更多地体现在数学和语文两科上。
在中国,“双语”(本民族语言和国家通用语言)教育是政府推动少数民族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途径。[17]但在民族地区,外语资源较为匮乏,这使得外语成为基础教育中较为薄弱的课目,学生在外语方面的表现普遍不理想。数据显示,在2015和2016两年,某民族地区中考英语的合格率平均不到20%。[18]虽然信息技术常常被视作是提升教育质量的有效手段,[19]但本文发现,依托于“班班通”的学校信息化并未显著提升少数民族儿童的外语能力。这一现象的出现很可能与外语教学的数字化资源不足有关。在教育信息化工作开展之初,由于互联网普及率较低且硬件设备缺乏,其核心任务是加快教育信息基础设施建设。之后,教育信息化工作的重点逐渐转向教学内容开发。例如,国务院于2015年颁布的《关于加快发展民族教育的决定》强调“制订民族地区教育资源建设方案”,但其重点是“开发、引进、编译双语教学等数字资源”。这表明现行的教育信息化工作实施方案较少考虑以学科为重点的数字资源开发模式。因此,在缺乏外语教学资源的情况下,少数民族学生很难通过接触信息技术来提升自身的外语学习能力。
表1 学校信息化对少数民族儿童学习能力的影响结果
注:*、**、***分别表示系数估计结果在10%、5%、1%的置信水平显著; 未汇报稳健标准误; 控制变量包括学生年龄、学生性别、家庭经济状况、班主任年龄、班主任性别、班主任学历、班主任职称和学校排名。下表同。
(二)学校信息化提升少数民族教育质量的机制分析
此部分从认知能力视角来考察学校信息化提升少数民族儿童学习能力的作用机制。认知(perception)是人类所独有的一种高级心理活动,它能够帮助个体从外部环境识别出有价值的信息,并以此作为行为决策的依据。特别是对于学习行为来说,由于在获取信息的同时还需要将其内化,所以具备较强的认知能力非常重要。认知能力是支撑个体的学习行为不可或缺的要素,但其本身会受到个体行为的影响。后天训练在个体认知能力的发展过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而扩大个体与外部信息的接触机会被证实是有效的措施。[20]信息技术的出现使信息传递突破了时空限制,这为个体接触更多的信息规模创造了条件,这对于认知能力的开发具有重要意义。研究表明,儿童使用互联网参与在线活动,不仅可以激发他们对新事物的兴趣,而且反应能力得到明显提升。[21]据此,本文推测,任课教师使用信息技术进行辅助教学,可以强化少数民族儿童的认知能力,这使其可以更快速地理解教师传递的信息并将其转化为知识,从而在学习活动中表现出较强的学习能力。因此,本文将对认知能力作为影响机制的真实性进行检验。
在操作层面,首要工作是针对“认知能力”这一中介变量进行操作化。本文选取CEPS所提供的学生认知能力测试标准化得分作为认知能力的测量指标。该测试采用3PL模型进行,它是由3个维度涉及11个概念的试题构成:维度1是语言维度,维度2是图形维度,维度3是计算与逻辑维度。该变量的数值越大,表示学生的认知能力越强。在基础上,本文采用逐步回归法对认知能力这一机制进行检验。[22]
表2汇报了使用多元线性回归模型估计的结果。由于学校信息化对少数民族儿童的英语学习能力没有显著影响,我们在这里仅汇报了以数学和语文的学习能力作为因变量的回归结果。模型2和模型5的结果显示,学校信息化对少数民族儿童的认知能力具有促进作用。而在同时纳入自变量和中介变量的模型3和模型6中,中介变量(认知能力)至少在5%水平上显著为正,这表明认知能力对少数民族儿童的学习能力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更重要的是,与模型1和模型4相比,学校信息化变量在模型3和模型6中的系数值大幅缩小,且显著性水平从1%下降到5%,甚至不再具有统计显著性。根据检验中介效应存在的标准,可以判定认知能力是学校信息化提升少数民族教育质量的作用机制。
在学校场域,学生的认知能力与教师的授课效果存在密切联系。而在本研究中,学生主要是在教师授课过程中接触各种信息技术,进而其认知能力才可能得到加强。因此,提升教师的信息技术应用能力对于提高授课效果进而加强学生的认知能力具有重要意义。于2010年发布的《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首次加入了“加快教育信息化进程”的内容,但仅在宏观层面设计了推进教育信息化的路径,比如加快教育信息基础设施建设,但未涉及教师在教育信息化进程中的定位与功能。
表2 中介效应检验(逐步回归法)
注:控制变量包括学生年龄、学生性别、家庭经济状况、班主任年龄、班主任性别、班主任学历、班主任职称和学校排名。下同。
(三)学校信息化对少数民族教育公平的影响
由于儿童之间存在着各种差别,因而学校信息化很可能对某一类儿童的学习能力有更强的提升作用,由此可以展示出学校信息化在促进教育公平方面所具有的意义。而性别差异和阶层差异是理解中国教育不平等的两大重要维度。[23]具体而言,女性儿童和贫困儿童在教育资源分配过程中常常处于弱势地位,因而这两类群体应成为评估教育信息化在教育公平方面的效果时首要关注的对象。
表3报告了根据性别进行的分样本检验结果。可以看到,在以数学和语文的学习能力作为因变量的前四列结果中,学校信息化变量仅在男孩样本和女孩样本中显著为正,这表明学校信息化可以提升男孩的数学学习能力,而对女孩学习能力的促进作用体现在语文科目上。由此可见,不同的性别群体可以从学校信息化中获取属于不同学科的教育红利。由于学校信息化并未使某一性别群体独占教育红利,因而确实发挥出缩小基于性别的教育不平等的作用。
个体的阶层地位主要是通过所在家庭的经济状况反映出来。本文将家庭经济状况变量转换为一个虚拟变量,具体方式为:将回答“非常困难”“比较困难”归为贫困家庭,赋值为0;将回答“中等”“比较富裕”“很富裕”视为非贫困家庭,赋值为1。表4报告了根据家庭经济状况进行分样本检验的结果。可以看到,学校信息化变量在贫困儿童样本中的系数显著为正,但在非贫困儿童样本中的系数不具有显著性。这表明生活在贫困家庭的少数民族儿童可以通过学校信息化来提高数学的学习能力,而生活在非贫困家庭的少数民族儿童的学习能力并未因学校信息化而得到提升。因此,学校信息化确实是在缩小阶层维度的教育不平等上发挥了积极作用。
教育公平是中国教育信息化战略的重要使命,这也成为政策设计的出发点之一。不过,决策部门更关注造成教育不平等的宏观因素,比如城乡二元社会结构,因而如何促进城乡数字资源的均衡分配成为当前教育信息化战略的核心内容。例如,在2010年发布的《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提出了“重点加强农村学校信息基础建设”和“继续推进农村中小学远程教育”两项措施。在2016年发布的《教育信息化“十三五”规划》提出了“将资源提供给各类教育机构,尤其是农村地区的学校免费使用”和“引导地方加强对农村地区教育信息化的经费支持力度”两项措施。与之不同的是,本文所关注的少数民族学生中性别差异和阶层差异是微观层面的社会不平等机制,并且信息技术的应用也被证实具有在少数民族内部缓解基于性别和阶层的教育不平等的作用。因此,决策部门应对在性别和阶层两个维度上处于弱势地位的少数民族儿童加以关注,进而设计以促进教育公平为目标的教育信息化战略。
表3 分样本检验(性别分组)
表4 分样本检验(家庭经济状况分组)
五、结论与启示
(一)研究结论
民族地区教育信息化是国家教育信息化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承载着提升教育质量和促进教育公平的重要使命。本文以少数民族儿童作为研究对象,利用基于全国范围抽样的调查数据评估了在教育信息化起步阶段信息技术使用对少数民族儿童的学习能力的影响及其在不同群体中的异质性,以此来检验教育信息化是否具有提升教育质量和促进教育公平的作用。
通过对“中国教育追踪调查”基线数据的分析,本文获得如下发现:
第一,学校信息化对少数民族儿童在数学和语文两个科目的学习能力具有提升作用,但不具有增强英语学习能力的效应。这表明教育信息化对少数民族教育质量的影响具有学科差异性。
第二,认知能力是学校信息化提升少数民族教育质量的重要机制。具体而言,在学校接受信息化教育可以强化少数民族儿童的认知能力,进而加强其在数学和语文两科的学习能力。
第三,学校信息化对学习能力的促进作用在少数民族儿童中的弱势群体(女性儿童和贫困儿童)表现得更加明显。这表明教育信息化可以在少数民族内部缓解基于性别和阶层的教育不平等,也即产生了促进教育公平的效应。
(二)研究启示
上述研究发现表明,教育信息化在起步阶段确实可以提升少数民族的教育质量并且促进教育公平。因此,民族地区教育信息化政策在实施之初便实现了决策部门所设定的目标。然而,当前在学校层面的教育信息化工作仍有一些问题亟待解决,比如“数字教育资源开发与服务能力不强”“信息化学习环境建设与应用水平不高”“教师信息技术应用能力基本具备但信息化教学创新能力尚显不足”“信息技术与学科教学深度融合不够”等。[24]决策部门力图通过提高教育信息化工作质量来解决上述问题。教育部于2018年颁布了《教育信息化2.0行动计划》,强调“公平”“质量”“以人为本”是教育信息化发展的基本方向,由此将以“三通两平台建设”为核心的教育信息化1.0时代推向了以“全面推进教育信息化发展水平”为核心的教育信息化2.0时代。教育信息化进入到2.0时代为少数民族教育高质量发展提供了宝贵机遇,而本文的研究发现对于提高少数民族教育信息化工作质量具有政策启示意义,大体如下:
首先,在推进民族地区教育信息化工作过程中,决策部门应根据学科特点来分配教学资源,着力扩大外语教学资源的投入力度。同时,决策部门应加强对教师信息技术应用能力的培训,以此来提升学生的认知能力。此外,决策部门应重点关注在性别和阶层两个维度上处于弱势地位的少数民族儿童,进而设计以促进教育公平为目标的教育信息化战略。
其次,决策部门应创新教育资源分配方式,加强教育资源分配的精准性。在将教育资源向民族地区倾斜的同时,决策部门还应构建系统化的分配方案,将学生的性别、阶层等个体因素考虑在内,从而实现数字资源的精准化分配。
再次,作为教育信息化工作的具体执行者,学校应积极探索适应自身情况的政策执行模式,在教育内容、教学方式和管理方式上积极创新。可供参考的措施有:(1)加快“班班通”建设进程,实现教育资源在校内的完全共享;(2)根据本校实际和教师、学生的需求有针对性地开发数字教育资源。考虑到少数民族儿童的语言和文化差异,可以通过增加字幕等技术方式为其提供定制化的教育资源;(3)加强校际之间的信息化合作,实现数字资源的“校校通”。特别是对于教育资源差距悬殊的不同学校而言,可以设立“专递课堂”“名师课堂”“名校网络课堂”来共享优质教育资源;(4)学校应避免对所有课程采用“一刀切”的粗放型应用模式,而是应采取适应各学科特点的精细化应用模式。
最后,加强教师和学生利用数字教育资源的能力。一方面,教师应创新信息技术在教学活动的应用方式。在课堂进行教学时,教师应避免对技术工具的过度依赖,提高信息技术与课程内容的融合程度,强化学生对知识的理解能力。在网络教学时,教师要承担起管理职责,提高学生在网络课堂进行学习时的注意力。另一方面,协助学生在接受信息化教育时树立正确观念,增强自律能力,提高辨别能力,将信息技术与学习活动深度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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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f Optimization Approaches to the Educational Quality and Educational Equity in the Ethnic Minority Areas of China in the Perspective of Educational Informatization
LIU Jian-Kun
Abstract:The educational informatization in the ethnic minority areas of China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national educational informatization strategy and an important way to promote the high-quality educational development in the ethnic minority areas of China. The analysis of the data of ethnic minority student samples from China Education Panel Survey(2013-2014) and the continuously improved strategy of educational informatization in recent ten years reveals that the educational informatization at the school level can improve the learning ability of minority children, especially evident in improving the learning ability of disadvantaged minority children(female children and poor children), while cognitive ability is an important mechanism for well playing the above role. This suggests educational informatization has been effective in improving the quality of education for ethnic minorities and promoting equity in education from the outset. However, the implementation of educational informatization programs is less precise in the development of digital resources according to the disciplinary characteristics, the positioning and functions of teachers in the process of educational informatization are relatively ambiguous, and the micro-mechanisms that trigger educational inequalities should receive more attention. Therefore, decision-making departments should innovate the way of allocating educational resources, increase resource investment in disadvantaged disciplines and children, and improve the accuracy of allocating educational resources. At the same time, the school involved should actively explore policy implementation models that are suitable to its situation, enhance the ability of teachers and students to use digital educational resources, and improve the marginal effects of the application of information technology in the field of education.
Key words:educational informatization; children of the ethnic minorities; educational quality; educational equity
(责任编辑:伍琼华)
本刊初审:刘羽田,复审:王晓燕,终审:蒋立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