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劳动是人类发展的起点。人通过劳动改造自然获得生存和发展的物质基础,也在此过程中创造了社会关系,塑造了人本身。然而工业化大生产在提高人改造自然能力的同时,也造成了劳动的异化,导致了人与自然的对立,产生了生态环境危机。生态劳动是对工业社会异化劳动的扬弃和劳动本真的回归,是彰显人的类本质的自由自觉的活动。生态劳动要求劳动遵循自然生态规律,强调人与自然的良性物质变换,关注劳动的自主性和价值感,是人以完整方式全面占有自身本质的劳动。生态劳动教育要在生态劳动理念的指引下,助力生态文明建设,培养劳动者自主、和谐的品格。生态劳动教育的实施要强调生态系统、整合思维,通过建构“人—自然—社会”生态教育共同体,在五育融合和日常生活中进行教育,真正培养具有生态文明素养的建设者,助力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中国式现代化。
关键词:工业社会劳动;劳动异化;生态劳动;生态劳动教育
劳动是人类社会最基本的实践活动。劳动对人类来说具有特殊意义:人不仅通过劳动对物质世界进行改造,也通过劳动创造社会关系、塑造了人本身。可以说,劳动是人类生存、发展的第一前提,也是人类历史的第一前提,没有劳动,人类社会就不可能存在。对于劳动的意义,马克思、恩格斯都有经典论述。马克思指出,“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的过程中,人才真正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恩格斯认为,“劳动是整个人类生活的第一个基本条件,而且达到这样的程度,以致我们在某种意义上不得不说:劳动创造了人本身”。因为劳动对人类具有如此重要的意义,所以劳动与人类社会共始终。但劳动形态在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是不同的。不同历史阶段,人类的劳动形态不断变化发展,对劳动者的素养也有不同期待。当下对劳动的研究缺少一种历史唯物主义的维度,劳动教育也只关注到工业文明时代的劳动特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生态文明新时代,劳动教育必须正视工业社会异化劳动的问题,回应生态文明新时代对劳动者的要求,建立一种新的劳动观,这就是生态劳动。
一、工业社会劳动问题与反思
历史地看,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过程中起着关键作用,以至于恩格斯说“劳动创造了人本身”。劳动创造人本身,意味着人借助劳动从自然界中脱离出来,开始有能力改造自然。农业社会中,人主要依靠自身的体力改造自然。因为人的体力有限,人并不会构成对自然的威胁,也就未与自然形成紧张对立关系。工业社会伴随着机器化大生产的出现,机器成为人体力的替代物,使人改造自然的能力显著增强,但这也造成了人与自然的对立,以及人与社会、人与自身的对立。这就是马克思批判的劳动的异化。
(一)工业社会劳动对生态环境的破坏
劳动把人与自然分开,人在改造自然中彰显了自身的本质力量。农业社会,人的劳动能力有限,人对自然的改造没有超越自然的限度。工业社会,人类借助于科学技术和机器,以征服自然的野心,对自然进行肆意开发和掠夺,以至于超过了自然的限度,引发了严重的环境问题。首先,工业化伴随机械化、自动化产生了后马克思主义学者莫伊舍·普殊同(Moishe Postone)提出的“跑步机效应”(不断向前的压力和不断加速的生产率)。机器没有人的自我克制和主动限制,不停地向自然索取资源以创造财富,必然造成自然和生态环境的严重破坏。其次,与传统农业借助薪柴燃烧获取能源不同,工业化生产依赖化石燃烧,石油由此被美誉为“工业的血液”。化石燃烧不可避免地造成了大量的碳排放,污染空气,破坏臭氧层,引发全球变暖、气候变化等系列生态问题。再次,工业制造了大量自然界本不存在的人工合成物,这些工业产品在使用后排放到大自然,成为无法被自然分解、吸收且不断挤占人类有限生存空间的垃圾。这些生态问题叠加在一起,影响人类的生存和发展,“人类很快就将面临两种无法补救的匮乏,即那些囿于自然资源的有限性造成的匮乏,和囿于生物圈有限的吸收能力造成的匮乏”。资源能源约束趋紧,环境污染严重,生物多样性减退,工业化引发人与自然的紧张关系,由此造成的生态创伤不仅影响着社会的发展,也危及着人类的生存。
(二)工业社会劳动对人的异化
劳动关系不只是人与自然的关系,还包括劳动过程中人与人交往所形成的社会关系。不同劳动形态所生成的社会关系不同。农业社会中,劳动属于自己,是自主的劳动。所谓劳动属于自己,一是劳动为自己所掌控——什么时间劳动,在哪里劳动,进行什么样的劳动等,都由自己做主。二是劳动的产品为自己所有。劳动者自己拥有全部的劳动产品,用以满足自己的生活和消费需要,即自给自足。此阶段人的劳动与生活是融为一体的,人是为自己劳动,劳动是自己的价值体现。但工业社会中,人的劳动不仅要借助甚至离不开机器等技术工具,而且劳动方式也开始组织化、结构化。有组织的劳动本身没有问题,关键是资本主义形式的劳动。资本的逐利本性,使工人的劳动被资本控制,切断了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劳动者和自然都被资本奴役,劳动成为反自然的存在,出现了劳动的异化。对此,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从劳动的产品和劳动过程对劳动异化作了深刻的分析。因为劳动产品归资本家所有,并不依赖于生产者的力量,因而是一种与自身劳动对立的异己的存在。劳动产品与工人形成了对立的关系:工人创造的商品越多,他自身得到的就越少,生活就越贫穷,造成“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马克思还具体阐述了劳动过程中工人的痛苦:“劳动对工人来说是外在的东西,也就是说,不属于他的本质;因此,他在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工人在资本主义工业大生产中,不是自愿的,是被迫的、强制的,来自别人的要求,也属于别人。劳动的资本主义形式,造就了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工人在出卖劳动力中异化为资本的奴隶。
(三)工业社会劳动形成了占有性人格
环境破坏、劳动异化还只是工业社会劳动的表面结果。造成这些结果的深层原因是人对待自然的态度。劳动作为人改造、占有自然的活动,使人从自然中脱离出来,彰显人的类本质。但人对自然的改造,也铸就了人与自然二元对立的思维,由此形成了占有性人格。在这种占有性人格的驱使下,人把自然、他人乃至自己,都看作外在于己的存在,去占有它们,人变成“贪婪”“疯狂”“野蛮”的主体。物质主义、消费主义由此而生。更为严重的是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大行其道。资本家对财富的强烈渴望,促使他们将高额利润作为核心追求。资本逐利的本性必然带来不负责任地大量生产,大肆开发利用自然。而要消耗这些商业产品,就必须激发人更多的物质欲望和消费欲望。这些欲望不再是与人类生存和发展相关的基本诉求,而是无止境的、永不满足的贪欲。圣雄甘地(Mahatma Gandhi)有句名言:“地球的供应足以满足每一个人的需求,但无法满足每一个人的贪婪。”人的贪欲引发对自然进一步的征服、索取和剥夺,由此形成了大量生产、大量购买、大量抛弃的不可持续的经济模式和发展方式。詹姆斯·奥康纳(James O'Connor)用“水龙头”和“污水池”的隐喻批评人类肆无忌惮后的生态后果,“水龙头是资源衰竭的一个隐喻;污水池是污染的一个隐喻”。人类不懂节制的贪婪必然受到自然的反噬。杜维明认为,几十亿人的物质主义追求,会使人类在生态危机中越陷越深,形成全球性的生态灾难:“它(物质主义)使人类文明成了一列刹不住的列车,不扭转方向,它就会坠入毁灭的深渊。”对此,恩格斯早就警醒人们:“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事实上,全球生态危机的爆发和加剧,就是自然对人类极其危险的报复。
反思工业社会劳动的问题,人以主客二分的占有性主体人格占有自然、他人和自我,导致了人与自然、人与他人、人与自我关系的危机。消除这种危机,不在于消灭劳动,而在于转换劳动形态。工业社会的劳动形态是对象化的、主客二元对立的,人把自然作为外在于人的对象,以劳动的方式改造自然、占有自然,并通过占有自然获取物质财富,以此证明自身的能力。克服工业时代劳动对自然、对社会、对人自身带来的问题,根本在于改变劳动形态,从对象化劳动走向生态劳动。
二、生态劳动的三重内涵
工业社会的异化劳动不仅造成人与自然的紧张对立,引发生态环境危机,也造成了人与社会、人与自身的对立,是引起人—自然—社会复杂问题的重要原因。生态劳动是对工业社会异化劳动的扬弃和劳动本真的回归,是彰显人的类本质的自由自觉的活动。因而,有学者从克服劳动异化的角度,将生态劳动定义为人与自然的良性物质交换:“通过劳动使人类在生存发展过程中所产生的消化物有效返回大自然,自然得以实现自身的良性物质循环,进而使得人与自然可以获得永续发展”。新时代的生态劳动不是某种具体劳动,而是所有劳动都应该具有生态性质,从而成为生态文明时代的主流劳动形态。
(一)生态劳动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劳动
马克思认为:“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中介、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人与自然本是统一的生命体,人类通过劳动和自然进行物质变换,应该不影响相互之间的共生共荣。但在工业社会的劳动过程中,人与自然的关系是改造与被改造的关系。人是主体,自然是客体,人改造自然并凌驾于自然,造成了人类中心主义。当人对自然的改造限制在自然能够承受的限度,人与自然之间维持一种和谐关系。一旦超过了自然的承受能力,人与自然之间的生态关系遭到破坏,就会出现生态危机。所以,改变劳动形态,就是要改变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从一种主客对立的占有与被占有关系,走向主体与主体之间的和谐共生关系。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建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必须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劳动为基础。
什么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关系?针对工业社会人与自然对立的人类中心主义,学界提出了自然中心主义的生态观,强调要尊重、敬畏人以外的自然存在物,并把完满平衡的原初自然作为其本体论预设。这是一种生态乌托邦思想。因为自然已是破碎的、非平衡的、人化的自然,试图回到原初的自然是不可能的。不仅自然的原初状态回不去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也不可能回到原初状态。在原初的状态下,人没有能力改造自然,受自然的支配。劳动把人从自然依附中解放出来,人通过对自然的改造,证明自己的存在,彰显了人类特殊的地位。人改造自然,使大自然成为人化的自然。所以,生态劳动是改造和利用自然的劳动,但劳动必须要顺应自然的规律,劳动改造自然必须被限制在大自然可以承受的限度之内。改造自然的前提是尊重自然,坚持以自然恢复为主,开发利用自然与保护自然相结合,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
(二)生态劳动是自主而指向生活本身的劳动
马克思把劳动看作人类本质的验证,人在劳动过程中创造出一个对象化世界,证明自己的类本质,所以彰显人的类本质的劳动是“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农业社会的劳动是自给自足的,属于因为技术工具等缺乏不得不进行的自主劳动。工业社会的劳动复杂化、系统化,劳动者之间出现分工协作,劳动开始以工作形式表现出来。工作需要与他人合作,需要在整个系统中承担一定的任务,自主选择的余地比较小。工作是劳动的一种形式,但不是劳动的全部。劳动可以分为工作的劳动和非工作的劳动。工作与非工作的区别在于有无经济报酬:工作以获得经济报酬为目的,非工作的劳动则不以经济报酬为目的。工作通常被认为“是我们不得不做的事,可能也是我们不愿意做的事情,且往往是我们为了得到报酬而去做的事”。既缺乏自主性,又指向获得薪酬的外在目的,工作就成为不自由的强制性劳动,劳动者身心饱受折磨,只能选择逃避。马克思批判异化劳动,就是批判劳动变成自主活动的否定形式。
生态劳动具有生态文明时代的特征,受生态价值观的指导,强调绿色、低碳、可持续。这样的劳动需要劳动者自觉减少对自然的索取、降低对物质的依赖、控制对自然的排放,通过管理自身的欲望,为保护环境、修复生态作出贡献。所以,生态劳动更强调积极参与,鼓励志愿进行植树造林、生物多样性保护、绿色低碳宣传等无报酬的劳动。这种劳动不是政府或别人要求做的,而是认识到“生态环境是人人共建、共享的事业”,将其作为生态公民的一种自愿行为,属于怀特在《教育与工作的目的》中提出的有价值期待的自主工作。总之,生态劳动是为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可持续发展而进行的自愿自主的劳动,是有意义的绿色低碳生活的组成部分,既是获取生活目标的手段,也是指向可持续发展、关注未来人生态权利的有意义的生活本身。
(三)生态劳动是人以一种完整方式全面占有自己本质的活动
劳动改造物质世界,创造人类社会,彰显人的本质力量。但劳动改造什么样的世界、创造什么样的社会,取决于劳动方式、劳动形态,归根结底取决于人的本质力量。既然占有性个人主体性导致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关系的异化和人自身的异化,那么超越占有性个人主体性,也就成为解决生态问题的思路。为此,胡塞尔提出了主体间性;海德格尔修正了人类中心主义,提出人是存在的看护者;阿尔多诺的《启蒙辩证法》批评西方哲学对个人主体性的迷恋,提出传统的人性主义要复归于人类,至少是被补充;多尔迈的《主体性黄昏》提出了一种超越主体性的“后个体主义”路线。
生态劳动需要重塑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关系。自然先于人的存在,是人的无机身体。但自然中心主义把人简单化地等同于自然是不合适的,因为人的本质力量就在于改造自然、利用自然,在改造和利用自然中彰显人的本质力量。人具有改造自然的能动性,但也不能忽视人受自然制约的被动性。只有遵循自然规律,保持一定的被动性,才能获得人的自由。“自由王国只是在必要性和外在目的规定要做的劳动终止的地方才开始;因而按照事物的本性来说,它存在于真正物质生产领域的彼岸”。所以,人的自由建立在对自然规律的遵循之上。生态劳动就是要改变工业社会劳动中人与自然的对立,重新建立生命共同体的关系。
就人与社会而言,人在劳动中结成了一定的社会关系。劳动的形态不同,所结成的社会关系也不同。人与自然的对立关系,形成资本主义人与人的对立关系,加之资本主义的逐利性,劳动成为生存的手段,工人被贬低为资本家填满钱袋的简单工具。在生态劳动中,人不再是与自然对立、与他人对立的异化的人,而是实现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我的统一。这种统一的根本就在于使“人终于成为自己的社会结合的主人,从而也成就为自然界的主人,成为自身的主人——自由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是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所以,生态劳动就是人以一种完整的方式全面占有自己本质的活动。
三、生态劳动教育的意蕴
生态劳动是克服工业社会劳动异化状态、指向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一种新型劳动形态。生态劳动不是具体的劳动内容、劳动活动,而是生态文明时代劳动的总体状态。生态劳动教育也不是劳动教育的一种,而是生态文明时代劳动教育的总体性表述。“生态劳动教育是基于生态劳动理念而开展的劳动教育”。通过生态劳动实践,师生掌握劳动技能,感受劳动快乐,培养师生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生态文明素养,成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中国式现代化的建设者。
(一)生态劳动教育是生态文明建设的需要
党的十八大以来,党和国家高度重视生态文明建设,把生态文明建设提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明确指出“建设生态文明,是关系人民福祉、关乎民族未来的长远大计。”党的二十大报告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中国式现代化,确定为新时期生态文明建设的方向。生态文明是人类文明的新形态,走向生态文明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必由之路。生态文明建设离不开生态文明教育,2017年《国家教育事业发展“十三五”规划》提出“强化生态文明教育,将生态文明理念融入教育全过程”。《“美丽中国,我是行动者”提升公民生态文明意识行动计划(2021—2025年)》明确要求将生态文明教育纳入国民教育体系。
劳动创造了人本身,创造了人类的思想和道德,创造了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劳动也必将创造生态文明。劳动创造生态文明,就离不开生态劳动,只有强调人通过劳动,在利用自然中保护自然,将传统工业化生产劳动进行生态化转型,受生态价值观和道德观的引导,才能真正促进生态文明建设。“人与自然的这种相互依赖、相互影响、相互交换物质、能量和信息以及共生共荣的深层而复杂的相互关系是通过生态劳动这一中介得以实现的。”这需要生态劳动教育重塑人与自然、社会、自我的关系,达成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以往我们对劳动教育的认识存在一定思维定势,认为劳动教育是引导学生认识劳动的意义,树立正确的劳动观点,掌握生产生活的知识技能,养成劳动习惯的教育。这一认识只重视了劳动教育的个体发展功能,忽视了劳动对社会、自然的意义,尤其“忽视了劳动教育之于自然与人的关系和谐的重要意义,忽视了劳动教育之于生态文明建设的积极作用”。生态劳动教育培养人的生态劳动意识,确立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思维,养成良好的绿色低碳的生活方式。因此,生态劳动教育通过培养人的生态劳动素养,为建设生态文明奠定基础。
(二)生态劳动教育以自主活动为基本手段
劳动和教育都是现代意义上的话语。生态劳动教育属于劳动教育。劳动教育不是述而不作的教育,不能停留在“有教育无劳动”的状态,而是在劳动中、通过劳动进行的教育。劳动必须是劳动教育的基本手段。同理,生态劳动教育无疑是在生态劳动中、通过生态劳动进行的教育。生态劳动与其他劳动一样,都是表现为人与自然之间的一种物质交换,是人对自然的开发和利用;不一样的是人对待自然的态度——生态劳动是一种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态度。生态劳动不把自然作为无生命的客体,居于自然之上,而把自然作为有生命的主体,尊重自然,珍爱自然,与自然共在共生。所以,生态劳动要求人既要开发自然,但又不能伤害自然,并要积极主动保护自然,实现人与自然的共生共荣。
生态劳动不仅表现在人对待自然的态度,也表现在人对待劳动、对待工作的态度上。生态劳动必须把劳动从他律工作中解脱出来,使劳动成为人生活的自我需要和第一需要,真正能让人享受并展现人的本质力量。也只有这样,能源资源的匮乏问题、由碳排放引发的全球气候变化问题、生物多样性减退等不可持续发展问题才能得以解决。要通过教育使生态劳动成为人形成完美人性的手段,成为创造美丽幸福生活的过程。要将绿色低碳作为良好生活方式的标准,减少对自然的物质依赖、降低“生态足迹”。怀特认为,当我们以良好生活为根本追求时,工作为中心的观念就面临越来越大的挑战,以自我选择为主的活动将成为新的文化理想。因此,生态劳动教育要引导公民超越工作中心的生活,花更多的时间去从事指向环境保护和生态修复的服务型工作、志愿工作、创造性工作,以及不需要消耗自然资源的诸如运动、审美、艺术创作与欣赏等与工作无关的自主活动。
(三)生态劳动教育培养劳动者的和谐品格和整体性思维
主客二分的思维方式使人变得“贪婪”而“疯狂”,作为客体的自然成为属人的存在。这一思维框架所带来的最为严重的后果就是人以主人的姿态对自然进行肆意的改造和掠夺,最终带来了环境危机。劳动教育要培养劳动者,劳动者要有劳动知识、技能,还要有劳动品格。知识、技能是从事劳动的工具,对任何劳动都具有普遍性,但劳动品格具有价值性,不同劳动形态要求不同的品格。生态劳动区别于工业劳动不在于知识、技能,而在于劳动品格。生态劳动是在劳动中考虑劳动对象的自然属性,维护大自然的生态化运行系统,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如何理解生态劳动的和谐观?工业社会异化劳动是一种人与自然之间二元对立的关系,“我”是主体,之外的一切包括自然、他人都是客体,是为我支配、利用的对象,都只有工具价值,没有内在价值。生态劳动中,自然、他人不是“它”,而是“他者”。他者是一个异于我的独特存在。正因为他者是独特的,我不能占有他者,必须为他者留下存在的空间。有人把生态价值观理解为整体主义,这是有一定道理的。但必须区分原始的整体主义和现代的整体主义。传统儒家的“天人合一”是在“天人一体、混沌不分”意义上谈的,是一种原始的整体主义。生态劳动的整体观是克服主客二元对立的整体观,是把自然、社会作为异于我的他者。生态劳动中,人的主体性从自我主体性转向他者主体性,从我与它的关系,转变为我与他者的关系。建立在我与他者关系上的整体性,是有机的整体性,也才是具有生态意义的整体性。因此,生态劳动教育要重视培养劳动者的和谐品格和整体性思维,强调自身行为对整个生态系统的影响,以及与生态整体中其他主体的关联,从而规范自身的行为,形成生态友好型的劳动品质。
(四)强化生态劳动教育的系统性和全局性
最近几年,劳动教育、生态文明教育都成为研究和实践的热点,但劳动教育、生态文明教育很少联系起来。生态劳动教育,不仅要促进劳动教育与生态文明教育的融合,而且要强调劳动的生态价值,以系统、全局性的思路,构建“人—自然—社会”生态教育共同体,促进生态劳动教育的系统化、日常化、生活化,全面开展生态劳动教育。
第一,在“五育融合”中进行生态劳动教育。生态劳动教育不是一种单独的教育,而是融合在德智体美各育之中的教育。生态劳动教育不仅要教给人生态劳动知识、技能,培育人热爱劳动和勤劳的美德,更重要的是培养人的生态观念、生态思维、生态美德和生态劳动能力,包括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共生共荣的思维,勤俭节约、可持续发展的意识和绿色的生活方式。这些品质不仅要通过劳动教育来培养,更要通过“五育融合”共同塑造。智育引导人们正确认识人与自然的关系,认识自然规律和人开发自然的限度,为生态劳动提供知识基础。德育培养学生的生态伦理意识、精神,养成良好的生态文明品格。体育、美育与劳动教育的融合,不仅锻炼身体,提高审美修养,而且以美的自由本质规定劳动,使劳动成为自由自觉的活动,创造美好的生活。我们不能把生态劳动教育局限于劳动教育,更不能局限于一门劳动课程,德育、智育、体育和美育都承担着培养生态劳动者的知识、技能、品格和道德的任务,所以,要打破劳动教育的孤立化,构建“五育融合”的生态劳动教育体系。
第二,把生态文明的理念融入到劳动教育之中,促进生态教育与劳动教育的融合。生态文明建设离不开劳动,劳动是塑造生态的一种方式,是生态文明建设的必要条件。生态问题是在人通过劳动与自然进行物质交换的过程中产生的,也必须在重塑新的劳动形态中解决。生态劳动教育可以视为生态文明教育与劳动教育的深度融合。但这种融合不只是开发具有生态文明特色的劳动教育课程,设计综合性劳动项目,促进课程的融合、项目的融合,需要更高层次上的理念融合。生态理念是指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的理念,包括和谐、发展、共生、协调、整体。我们以这些理念为指导,将生态意识全方位、全过程体现在劳动教育中,形成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和谐关系。2023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育英学校考察时指出,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要从娃娃抓起,通过生动活泼的劳动体验课程,让孩子亲自动手、亲身体验、自我感悟,让“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早早植入孩子的心灵。在劳动中,学生接触自然、亲近自然,增强对自然的认识和理解,养成保护生态环境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第三,构建“人—自然—社会”生态教育共同体。人与自然的关系发生在劳动过程中。生态劳动就是要改变工业文明中人与自然的关系,使人与自然进入一种良性物质交换状态。所以生态劳动教育要指向人与自然生态共同体的构建。人在改造自然的过程中,还衍生出人与人之间的生产关系。所以,生态劳动教育要促进结成“人—自然—社会”的共同体。生态劳动教育不仅指向自然生态教育,也指向社会生态教育,要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理念加强二者的统一。要以生态价值理性,教育学生正确处理好人的价值与自然的价值,深度理解“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生态文明理念,高度认同“宁要绿水青山,不要金山银山”的生态价值观。需要在生态文明理念指引下,“正确处理好人的价值与自然价值互促共进的价值蕴涵,人文价值与经济价值协调共增的价值蕴涵,代内价值与代际价值承续共保的价值蕴涵,区域价值、民族价值、国别价值与全人类价值分担共享的价值蕴涵”,最终让可持续发展、生态正义深入人心。
第四,生态劳动教育的推进要系统化、日常化和生活化。人类无时不在劳动,劳动无处不在。因此,劳动教育也无处不在。从学校教育的角度看,开展劳动课程是必要的,有利于学生掌握系统的劳动知识、技能。但无论学校如何开设劳动课程,劳动课程都不完全是劳动现场。劳动教育离不了劳动,尽管劳动不一定都能起到教育作用。因此,我们必须把劳动提升到教育的高度,发挥劳动的教育作用。这就需要劳动教育日常化、生活化,不是为了劳动教育而劳动,而是为了生活而劳动,让劳动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贯彻在学校、家庭和社会各个场域。要通过学校、社会、家庭的内外协同,保障生态劳动教育理念、内容与方法浸入青少年日常生活中,架构起生态劳动教育的全方位的教育机制。
生态劳动是美好生活的需要,是自主、自由的劳动。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必要劳动时间减少,闲暇时间增多。闲暇为人的个性发展提供了时间的保证。因此,人类的生活不仅有劳动,也有闲暇。人类劳动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得更好的生活,赢得闲暇。亚里士多德认为,“人的本性谋求的不仅是能够胜任劳作,而且是能够安然享有闲暇。闲暇是全部人生的唯一本原。假如两者都是必需的,那么闲暇也比劳作更为可取,并且是后者的目的。”生态劳动不只是强调劳动,同样重视闲暇。一方面,在劳动中闲暇,不把劳动当作谋生的手段,而作为生活的一部分,使劳动变成生活的享受;另一方面,在闲暇中劳动。此时的劳动不是异化,是一种享受。劳动与闲暇日益融合的趋势,意味着完整的劳动教育必须包括闲暇教育,以劳动教育提高闲暇生活能力,使劳动更自在、更自由,成为一种生态劳动。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类进入工业文明时代以来,传统工业化迅猛发展,在创造巨大物质财富的同时也加速了对自然资源的攫取,打破了地球生态系统原有的循环和平衡,造成人与自然关系紧张。”在全面推动建设生态文明社会背景下,生态劳动就是要减少对自然资源的索取,尊重自然生态系统自我循环、自我修复的规律,缓解人与自然之间的紧张关系,从而建构人与自然、社会、自我的和谐。
(本文参考文献略)
From Industrial Social Labor to Ecological Labor: A New Direction of Labor Education
Liu Xia
Abstract: Labor is the starting point of human development. Through labor reform, people naturally obtain the material basis for survival and development, and in this process, create social relationships and shape themselves. However, industrialized mass production has improved people’s power of changing the nature, and it has also caused the alienation of labor, leading to the opposition between humans and nature, and resulting in an ecological crisis. Ecological labor is the abandonment of alienated labor in industrial society and the return to the essence of labor. Itis a free and conscious activity that embodies the human nature. Ecological labor requires labor to follow natural ecological laws, to emphasize the benign material transformation between humans and nature, to focus on the autonomy and sense of value of labor, and it is labor in which humans fully possess their own essence in a complete way. Ecological labor education should be guided by the concept of ecological labor, assist in the construction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and cultivate the independent and harmonious character of workers. The implementation of ecological labor education should emphasize the ecological system and integrated thinking. Through the construction of “human nature society” ecological education community, it should be carried out in the integration of five education and daily life so as to truly cultivate builders with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quality and help realize the Chinese path to modernization of harmonious coexistence between human and nature.
Key words: industrial social labor; labor alienation; ecological labor; ecological labor education
初审:胡天扬
复审:孙振东
终审:蒋立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