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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强国视域下的基础教育学制改革探析

作者:肖煜,靳天宇,刘惠琴
阅读数:1

来源:《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25年第5期


摘 要:建设教育强国,基点在基础教育。本文通过纵向历史梳理与横向国际比较,发现我国基础教育学制历经百年演变,整体上呈现出从模仿到探索、再到稳定的演进脉络。国际比较显示,世界基础教育学制发展趋势包括缩短小学教育年限、延长义务教育时间、加强学段衔接、采取多轨并行、增加弹性学制,纳入职业预备阶段。当前,我国学制仍存在学制过度分段、义务教育时间未完全覆盖基础教育学制、学段衔接不足等问题。为破解这一困境,本文提出基础教育学制改革应遵循四大原则:一是遵循学生身心发展规律;二是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三是服务国家战略需求;四是顺应人工智能时代发展。基于上述分析,本文主张实行“五五(二)”或“十(二)”学制,将基础教育缩短至十年,并将义务教育覆盖整个基础教育阶段。在“五五”或“十年”的基础教育后,引入两年非强制性的弹性缓冲期,引导学生进行职业探索,以提高教育效率和质量,满足社会对高素质人才的需求。

关键词:基础教育;学制改革;教育强国;义务教育


“建设教育强国,是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战略先导,是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重要支撑,是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有效途径,是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基础工程。”建设教育强国,基点在基础教育。基础教育在国民教育体系中处于基础性、先导性地位。因此,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要围绕服务国家战略需要,聚焦人民群众所急所需所盼,着力构建优质均衡的基本公共教育服务体系,加快缩小区域、城乡差距”。

学制是基础教育的制度基石。学制直接决定着各阶段教育资源分配,对人才供给规模、结构、质量具有深远影响。因此,基础教育阶段学制的合理设置是基础教育改革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已有对于学制定义的研究主要将其分为广义和狭义两个方面:广义上,学制是指各级各类学校教育制度,反映教育内部的结构及其相互关系,包括学校性质、任务、入学条件、学习年限以及它们之间的衔接和关系。狭义上,“学制”可以指学校等级及其修业年限。

当前,我国基础教育学制正面临新的挑战。外部形势上,随着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全球人才竞争日益激烈,“多出人才,快出人才,出好人才”成为教育战略的重要要求。同时,面对社会对多样化、高素质人才的迫切需求,还需大力推进多轨道教育模式的发展,特别是促进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间的衔接与融合,全面提升教育体系的适应性与包容性。新时代背景下,为深化教育综合改革、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进一步推动义务教育优质均衡发展,改革基础教育学制至关重要。

本文首先通过从纵向和横向两个维度的比较,总结回顾了我国基础教育学制的百年变迁,比较分析了国外先进国家教育学制改革的经验,总结了当前我国基础教育学制面临的问题与挑战。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了我国基础教育学制改革应遵循的基本原则和政策建议。

一、基础教育学制的纵横比较:百年变迁与全球视野

(一)我国基础教育学制的百年变迁

当前,我国基础教育主要采用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的“六三三”学制,其起源可追溯至“壬戌学制”。受美国教育哲学家杜威在1919至1921年在华讲学的影响,国民政府于   1922年11月公布《学校系统改革案》,该改革模仿彼时在美国刚运行10年的“六三三”学制,规定小学修业年限为6年,中学修业年限为6年(初级中学3年,高级中学3年)。1928年5月,国民政府颁布了《整理中华民国学校系统案》,提出了“戊辰学制”,该学制在维持“六三三”主要框架的基础上,规定中学还可以选择采用“四二”制。

建国75年来,我国在基础教育学制方面进行了一系列改革,积累了宝贵的经验。建国初,我国小学学制普遍实行“四二制”,即初小4年,高小2年,共为6年。1951年我国颁布《关于学制改革的决定》,奠定了新中国学制的基础。学制改革将原来小学的“四二制”改为“五年一贯制”以增强连贯性,并将中学教育设置为初、高两级的“三三制”。然而,由于受经费等条件限制,这一学制在当时并未得到全面贯彻。此后,受全国性群众运动影响,我国政府提出将教育管理权下放地方,地方可自行进行学制试验。然而由于缺乏明确指导,很多地方呈现出无序状态,将学制试验片面简化为缩短学制,导致了各地教育质量普遍下降。在此背景下,我国于1959年颁布《关于试验改革学制的规定》,要求地方学制改革必须根据其管理层级,向相关中央部门或地方的省、市、自治区报批修改学业年限。在“调整、充实、巩固、提高”八字方针的指导下,1964年中央起草了《关于学制改革问题的报告》,强调要从实际出发,控制学制试验。然而,此后我国学制改革出现了反复。根据毛主席提出“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指示,1971年《全国教育工作会议记要》中明确提出要缩短学制,暂不统一规定中小学学制,各地可以继续按当地情况进行试验。此后,中小学学制在短期内频繁变动,我国基础教育学制曲折发展。

改革开放至今,基础教育学制进入稳步发展阶段。这一时期,我国逐步延长学制,普及九年义务教育。1980年中共中央颁发了《关于普及小学教育若干问题的决定》,将中小学学制改为十二年制。这一时期,城市中小学逐渐恢复了“六三三”学制,农村小学五年制与六年制并存。1985年,中共中央在《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简称《决定》)中明确规定,我国小学、初中试行九年制义务教育。《决定》从中国社会经济文化发展不平衡的实际出发,将全国划分为三类地区分期分批实施义务教育,并于   1986年颁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此后,如何进一步普及义务教育并提高教育质量成为了新时期基础教育学制改革中的关键问题。2001年国家《关于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决定》指出:“‘十五’期间,国家将整体设置九年义务教育课程。2005年基本完成向‘六三’学制过渡。有条件的地方,可以实行九年一贯制。”

(二)对百年学制变迁的反思

在过去百年的教育实践探索中,我国的基础教育学制改革历程几经波折,总体取得了显著成就。建国前,早期学制改革主要受外部影响,如1922年壬戌学制改革就借鉴美国经验,基本确立了“六三三”框架。建国后,在探索社会主义教育发展道路的过程中,中央提出了社会主义教育的方针,并通过改革学制,从制度层面确保教育服务于人民,为教育事业的发展提供了坚实保障。同时也须意识到,在建国后到1976年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学制改革随着政治环境和社会需求的变化经历多次调整,呈现出反复变动的特点。政策制定者更多将学制改革视为推动我国教育快速发展的重要抓手,忽视了学制的规律性和整体性。与此同时,师资、课程和教材并未及时进行联动调整,学制改革与人才培养体系脱节,导致我国基础教育质量出现下滑。这一历程既为学制改革积累了重要经验,也暴露了诸多问题,带来了深刻的教训。

改革开放后的基础教育学制改革纠正了学制试验中存在的问题,呈现出稳定性、系统性特点,具体体现在:首先,恢复了“六三三”学制的基本框架。通过延长学业年限,推动基础教育质量明显提升;第二,推行九年义务教育制度。小学和初中免费教育的全覆盖不仅减轻了家庭的经济负担,还有效提高了适龄儿童的入学率和受教育年限,为全社会的人力资源素质提升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第三,因地制宜地推进教育改革。在推进学制改革的过程中,充分考虑到我国幅员辽阔、各地经济和社会发展水平差异较大的实际情况。针对不同地区的发展阶段,采取分段实施策略,取得了较好的效果。

(三)基础教育学制的国际比较

国外的基础教育学制经验可以为我国学制改革提供参考。在本节中,我们选取了美、俄、日、英、法、德、芬七个国家的学制进行比较,其中:美国、英国、法国和德国较早地推行了教育现代化,是当今世界公认的教育强国;日本、芬兰因其在国际基础教育学生评估中取得了显著成绩,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此外,我国基础教育学制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前苏联(现俄罗斯)的深远影响,因此本文也将俄罗斯纳入了比较范畴。表1(表1略)展示了不同国家的基础教育学制情况。

(四)国际基础教育学制发展趋势

通过对比美、俄、日、英、法、德、芬七个国家的基础教育学制,可以发现当前世界教育强国的基础教育发展呈现以下六大趋势:

1.缩短小学教育年限

一些发达国家根据当今儿童成长规律和智力发展情况,调整并缩短了小学教育年限。其中,俄罗斯和德国的小学学习年限仅为4年,法国为5年。学前教育的普遍开展为这些国家缩短小学教育年限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这些国家普遍注重学前教育,在幼儿园阶段对孩子进行启蒙,使其在进入小学前已经掌握了自我服务性劳动的能力。与此同时,积极引导孩子参与教学活动和智力游戏,帮助其形成良好的学习意识,实现了从学前教育到小学教育的良好过渡。

2.延长义务教育时间

多国政府正积极推进教育体系的改革,延长义务教育并使其完全覆盖基础教育阶段。例如,俄罗斯通过其《俄罗斯联邦教育法》确立了一个多层次的教育体系,将小学、初中、高中三个阶段都纳入了十一年义务基础教育体系中,实行免费教育。一些国家不仅将初等和中等教育完全纳入义务教育体系,也将学前教育纳入了义务教育。其中,美国大多数地区实行K-12义务教育制度,覆盖从幼儿园(Kindergarten)开始到高中结束,共计13年时间。法国则在2019年修订教育法典时,不仅将12年小学和中学教育完整纳入义务教育,还把3年学前教育汇入义务教育体系,年限总长达到了15年。

3.加强学段衔接

近年来,一些国家对基础教育的三阶段划分模式进行了整合。这一做法可以在缩短基础教育年限的同时,让孩子们在学习过程中获得更加稳定连续的教育体验。其中,芬兰在1970年代起就推行了基础教育一贯制模式,将小学和初中两个分段进行了整合。在这种模式下,大多数芬兰学生会在综合学校内完成九年制义务教育,不会面临“小升初”问题。日本也在本世纪初开始对小学和初中阶段进行整合试验,在各地设立了小中一贯校。

除了整合学段外,一些国家为了让学制设计与学段衔接更加合理,对不同阶段的学业年限进行了调整。为了确保小学和初中之间的平稳过渡,日本在“小中一贯制教育特区”采用了灵活的学段划分方式,如“四三二”“四五”“五二二”等。具体来说,“四三二”方式将义务教育划分为三个相互衔接的阶段:4年前期、3年中期、2年后期,每个阶段有不同的教育任务,阶段间循序渐进,从而有助于解决学生的发展阶段与学制之间的不匹配问题。在美国,一些州实行了“四-四-四”制,也有全国报告建议通过设置“中间学校”这一过渡环节来完善小学和高中之间的衔接,使其能够承担为大学输送合格生源的任务。

4.采取多轨并行

为满足各类学生需求,一些国家采取多轨并行制,在基础教育学制中涵盖了不同学校类型,从而服务不同的培养目标。以德国为例,德国学生在小学之后可以选择进入三类中等学校:六年制的主科中学(Hauptschule,学生毕业后一般不直接升入大学,而是接受职业教育);六年制的实科中学(Realschule,学生毕业后多就读专科学校,也可经过文化补习和通过资格考试后进入应用技术大学)和九年制的文科中学(Gymnasium,通过毕业会考之后可以直接获取进入大学的资格)。法国也从1990年代开始对高中教育进行了多次改革,形成了当前普通高中、技术高中和职业高中并列的局面。为减少学生退学率,并帮助他们调整学习路径以符合个人发展需求,法国在不同类型高中之间还设置了“桥梁”机制,允许学生在职业、普通和技术教育之间进行转换。

5.增加弹性学制

“弹性学制”指学习年限有一定伸缩性,教育内容有一定选择性的学校教育模式。弹性学制是芬兰基础教育学制的一大特色。芬兰的高中学制设定为3年,在这一过程中高中生拥有充分的自主权,可以根据学习进度和个人情况,在2至4年内毕业。在特定且充分理由支持下,经校长审批同意,学生可将高中阶段的学习期限延长至5年。这种灵活的学制安排充分考虑了学生的个体差异,以便他们根据自身条件合理规划学习进程,确保学习效果。

6.纳入职业预备阶段

一些国家在学制中纳入了职业预备阶段,为学生的未来教育和职业道路做好铺垫。在德国,小学和初中之间设有两年的“定向阶段”,以帮助学生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教育路径。在德国的下萨克森州,定向年级被设立为一个独立的学制单位;而在另一些州,如巴登符腾堡州、黑森州、梅克伦堡—前波美尼亚州等,定向年级则被设置在中学体系内,作为附属于中学(如文理中学、实科学校或主干学校)的一部分,学生在完成定向年级之后,才会被分流到不同的学校类型。定向阶段不仅评估了学生的学术能力,还通过考察个人兴趣和潜力,为学生选择文理中学、实科学校或职业学校等不同类型的中学奠定基础。通过早期分流和指导,德国为学生提供了多元化的教育路径。此举不仅优化了学段衔接,还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教育竞争的压力,为学生提供了更人性化的发展选择。在英国,政府资助的继续教育(Further Education)体系是该国教育体系中的一大特色,其主要宗旨是加强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衔接,通过为学生提供学术、职业或混合预科课程,帮助学生为未来进入高等教育或职业发展做好充分准备。

二、我国基础教育学制存在的问题

当前,我国基础教育学制普遍采用“六三三”学制,为我国过去几十年的高速经济增长与社会发展奠定了良好的人力资源基础。然而,新时代经济、社会和科技环境发生深刻变化,当前“六三三”学制存在学制过度分段、义务教育未完全覆盖、学段间衔接不足等问题,亟需对其进行反思。

(一)学制过度分段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教育不是制造‘失败者’的,以分数贴标签的做法必须彻底改变”。要坚持把立德树人作为根本任务,努力构建德智体美劳全面培养的教育体系。然而,当前“六三三”学制将十二年基础教育划分为小学、初中、高中三个阶段,每个阶段结束后的升学环节都伴随着筛选和分流,特别是在中考和高考这两个关键节点。升学考试的压力导致许多学生在初三和高三这两个关键学年中,投入大量时间进行机械化和重复性的应试训练。这种模式不仅导致学生在知识学习上陷入应试教育的泥淖,还可能抑制其全面发展的潜力,与立德树人的目标相悖。

与此同时,学制过度分段也可能导致人才培养周期过长,造成人力资源损失。在“六三三”学制下,学生从小学到完成高中教育必须历经12年学习时间,直到18或19岁时才能进入高等教育阶段学习专业知识和技能。加之近年来我国对高层次人才需求增加,硕士、博士队伍不断壮大,许多学生到毕业时已接近30岁。过长的培养周期不仅增加了教育成本,也可能导致人才培养效率低下,难以满足国家社会经济快速发展的需求。

(二)义务教育时间未完全覆盖基础教育学制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教育公平是建设教育强国的内在要求,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不断提升教育公共服务的普惠性、可及性、便捷性,让教育改革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我国目前在义务教育阶段实行“两免一补”政策,极大推动了小学和初中教育阶段的教育公平。高中是青少年人生观、价值观和道德观形成的关键阶段。这一时期,青少年需要在接受进一步教育的过程中不断完善自我认知与行为规范。然而,尽管部分地区实行了普通高中免费教育政策,但我国义务教育尚未覆盖高中阶段,这可能导致部分家庭经济困难的学生可能因无法负担高中学费而直接进入劳动力市场,进而带来诸多不利后果。

另一方面,当前我国经济已从劳动密集型转向知识密集型,如何实现从“人口红利”转变为“人才红利”是我国未来经济发展的关键问题。当前九年义务教育制度仅保障了初级中学教育,已经逐渐落后经济社会对高质量劳动力的需求,不利于提升我国人才竞争力。在这一背景下,延长义务教育使其完全覆盖基础教育学制,对于支撑人口高质量发展和发展新质生产力具有重要意义,彰显了教育的战略属性。

(三)学段间衔接不足

随着我国高等教育普及化程度不断加深,个体接受义务教育和高中教育后直接就业比例已大幅降低。因此,亟需构建基础教育与高等教育间更加紧密的衔接机制。然而当前我国基础教育到高等教育缺乏一体化的培养通道,存在“各自为教”的问题,主要体现在:首先,基础教育与高等教育缺乏理念贯通。现行的基础教育体系往往侧重于应试教育和知识灌输,忽视了对学生综合素质的培养,尤其是在批判性思维、社会情感能力和创新能力等方面关注不足。第二,人才培养体系上存在脱节。基础教育与高等教育在课程设置、教学方法和培养目标上缺乏有效衔接,导致学生在从中学到大学的过渡过程中容易出现适应性不足的问题。第三,实践性学习机会不足,缺乏职业启蒙教育。这种缺失导致学生和家长普遍认为只有高等教育才能通向成功,依据分数盲目选择“热门”专业,从而加剧了职业教育的边缘化,限制了学生在职业选择上的自主性和多样性,影响其未来职业发展。更重要的是,这种现状不利于培养具有实践能力和创新精神的高素质劳动者,难以满足国家对多样化技能人才的需求。

三、教育强国视域下基础教育学制改革的核心原则

党的二十大提出要深化教育领域综合改革,加快建设教育强国。面对2035年“建成教育强国”的目标,基础教育发展可谓“任重而道不远”。因此,应积极探索开展基础教育学制改革,从体制机制着手激发教育发展活力,为加快构建高质量基础教育体系、办好人民满意的基础教育注入强大动力,更好地彰显教育强国的政治属性、人民属性和战略属性。

(一)遵循学生身心发展规律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基础教育是提高民族素质的奠基工程,要遵循青少年成长特点和规律,扎实做好基础的文章。在发展基础教育时,必须牢牢把握教育的人民属性,以人民为中心,把少年儿童的健康成长作为发展基础教育一切工作的出发点。

学制改革需遵循儿童发展的阶段性规律,在稳定有序中促进学生健康成长,挖掘其潜能,确保学习阶段平稳衔接,助力学生为未来发展做好充分准备。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学生的身心发展是一个连贯的过程,学段间平稳过渡对学生增强适应能力、学习效果以及心理健康都至关重要。在设计上,基础教育学制应注重一体化发展,加强阶段间衔接。另一方面,近年来学生的身心发展呈提前趋势。研究显示,建国后我国青少年学生的身体素质和机能持续提高:1960年代至1990年代30年间,我国青少年身高显著增长了2.1厘米,脑部发育水平显著提升。特别是随着互联网的广泛普及,学生的信息获取渠道大幅拓展,越来越多的儿童呈现心理早熟现象。针对此,基础教育学制在设计时也应根据新时期青少年成长规律作出相应调整。

(二)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

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为谁培养人,历来是党和国家教育的根本问题。基础教育在教育强国中的“基点”地位要全面扎实牢靠,必须牢牢把握教育的政治属性,落实立德树人的根本任务,德育铸魂、智育培根、体育强身、美育润心、劳育炼志,“五育并举”缺一不可。

因此,基础教育学制设计要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淡化升学导向,树立科学的教育评价导向,防止和纠正“分数至上”等偏差,把教育政绩观转变到推动儿童全面发展评价上来。一方面,应加强基础教育学制设计,服务思想道德教育一体化建设。根据思想道德教育不同阶段的发展特点,如培养道德情感、打牢思想基础、提升政治素养等,将总体目标要求贯穿于各学段中。另一方面,在基础学制设计中尊重学生多样性和发展差异,构建引导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教育体系。尊重学生的多样性和发展差异,以促进学生在认知、情感、社交和能力等多方面的综合发展为导向,关注其在身心、知识、能力、情感等各方面的综合成长,使他们能够在个体需求和兴趣基础上选择最适合的学习路径,更好地为其将来职业生涯和个人发展奠定坚实基础。

(三)服务国家战略需求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我们要建成的教育强国,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强国,应当具有强大的思政引领力、人才竞争力、科技支撑力、民生保障力、社会协同力、国际影响力,为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强国建设、民族复兴伟业提供有力支撑。

在此背景下,基础教育作为教育强国建设的基点,其学制设计必须体现服务国家战略需求的原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为“多出人才、快出人才、出好人才”的战略目标提供强力支撑。研究表明,我国人口结构正在发生显著转变,呈现出少子化、老龄化以及不同地区人口增减分化的趋势。预测显示,未来我国各学段学龄人口将次第达峰,各地区学龄人口规模将发生深刻变化。因此,学制改革应着力于加强优质基础教育供给和推动区域均衡发展,紧密围绕国家经济和社会发展对劳动力的需求,提供快速、灵活且适应性强的教育体系,为强国建设提供高质量专业人才。另一方面,学制设计也应加强职业引导,推进普职教育融通发展。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和技术进步使得人才不仅需要具备理论知识,还应具备实际操作能力和专业技能,以快速适应新兴产业的变化和需求。

(四)顺应人工智能时代发展

当前,人工智能技术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深度重塑社会结构、经济模式和职业需求,对教育体系提出了全新的机遇与挑战。一方面,人工智能在快速取代许多传统职业的同时催生了大量新兴职业,对未来人才的多样化技能和综合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另一方面,人工智能技术也为教育变革和创新提供了强大助力。为应对人工智能时代的深刻变革,我国高度重视教育数字化,将其作为开辟教育发展新赛道、塑造教育新优势的重要突破口。

在人工智能时代的背景下,传统的固定、单一化学制已难以满足未来社会对多样化和高水平人才的需求。教育系统亟需提高灵活性、开放性和个性化水平,为学生提供多样化的发展路径,使每个学生都能根据自身的兴趣、能力和职业规划选择适合的教育模式。因此,我国基础教育学制设计应紧跟人工智能时代的发展趋势,重点培养学生的未来技能和创新能力。通过人工智能技术和在线教育平台的赋能,构建更加多元化、开放性的教育生态,强化家庭、学校和社会的协同作用。与此同时,应进一步推进从基础教育到终身学习的贯通改革,为学生建立终身学习的支持体系,帮助他们应对人工智能时代快速变化的技能需求与职业挑战。

四、基础教育学制改革的建议

在建设教育强国宏伟目标指引下,基础教育学制改革必须响应国家对高质量教育体系的迫切需求。基于前文对我国基础教育学制面临挑战和国际成熟经验的总结,遵循基础教育学制改革应遵循的基本原则,结合《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2024—2035年)》中对“探索开展学制改革试点”的要求,本文提出将现有学制调整为“五五(二)”或“十(二)”学制的改革主张。具体而言,“五五(二)”中的前十年覆盖现有的小学、初中和高中教育,将小学阶段由6年缩短至5年,并将初中和高中教育整合为五年中学一贯制教育。有条件的地区则可以采取“十(二)”学制,将小学和中等教育整合为连续的十年一贯制教育。在“五五”或“十年”基础教育后,引入两年的缓冲期,为学生提供学术探索和职业方向指导,通过提供多元化的课程选择和个性化的学习路径,帮助学生发现自己的兴趣和优势,使学生能够进一步明确学习或职业发展方向,做出更符合自身发展需求的选择。

(一)整合基础教育阶段,缩短基础教育年限

在推进教育强国建设过程中,须提升人才竞争力,充分发挥学校作为人才培养主阵地的作用,全面提高国民素质,推动人口高质量发展。在学制改革上可考虑整合基础教育阶段、缩短基础教育年限,以应对当前学制体系下学生修业年限过长、学制分段较多等问题。

国际经验上,一些国家已经进行了相关探索。例如俄罗斯和德国小学仅为四年,法国为五年。日本则试行小中一贯校,通过灵活的学段划分方式(如“四三二”制)缓解学制衔接问题。政策主张上,当前有不少专家学者认为应对我国现行学制进行改革。其中,诺奖得主莫言在全国政协十二届四次会议上建议取消小升初和初升高的统一考试,实施“十年一贯制”免费义务教育,促进学生快乐学习。顾明远先生则主张实施小学5年、初中4年的“五四”学制。他认为,学生能力分化主要发生在初中第二年,因此提倡通过九年一贯制整合小学和初中教育,消除重复内容,避免派位、考试和选拔,促进教育的连贯性和效率。在教育改革实践中,上海市实验学校已经改革推行了“十年一贯制”教育,并取得良好效果。

为优化教育阶段衔接,提高教育资源配置效率,本文提出可将传统“六三三”学制下(即6年小学、3年初中、3年高中)的十二年基础教育时间缩短为十年,在小学阶段和中学阶段各缩短一年,即5年小学、5年初高中。与此同时,整合初中和高中阶段,并在部分有条件的地区探索“十年一贯制”,减少学段间的过渡成本,更高效地利用教育资源。从学龄人口测算来看,根据张立龙等学者的模型演算,全国小学、初中、高中的学龄人口将分别在2023年、2026年、2029年达到峰值,之后呈现快速减少趋势。学龄人口规模与结构的快速变化对教育资源的供给弹性和适应性提出的更高要求,整合基础教育阶段有利于促进不同学段的配置资源统筹优化。另一方面,推动基础教育学段整合,也有助于淡化升学导向,树立科学的教育评价体系,避免“分数至上”倾向,减轻学生在过渡期的升学压力和适应压力,提升学习连贯性和效率,从而更好地强化立德树人根本任务,推动德育、智育、体育、美育和劳育“五育并举”。

(二)延长义务教育年限,提升基础教育质量

在推进教育强国建设过程中,须加强民生保障力,扩大优质教育资源的覆盖面,健全与人口变化相适应的基础教育资源统筹调配机制,提高群众的教育获得感,缓解教育焦虑,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明确指出,要“完善义务教育优质均衡推进机制,探索逐步扩大免费教育范围对现有的九年义务教育制度进行调整和优化,延长义务教育年限”。延长义务教育年限不仅是基础教育领域的一项重要改革,更是对国家长远发展战略的一种投资。通过优化教育资源配置,提高全民教育水平,有助于提升劳动力素质、促进产业升级,进而为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奠定坚实基础。

国际经验上,多国政府已推动义务教育完全覆盖基础教育阶段。1990至2021年间,在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成员国中,有13个国家的政府教育支出占政府总财政支出的比重呈波动上升趋势,其中有8个国家延长了义务教育年限。而在2022年教育强国指数为0.65以上的15个国家中,11个国家不同程度在学前教育和高中阶段实施了免费教育。政策主张上,全国政协委员伍中信在全国两会上提出了逐步实施十二年制义务教育的提案。他指出,目前的九年义务教育制度未能覆盖高中阶段,导致因经济困难而无法继续升学的情况频发,特别是农村学生面临较大的挑战。而从客观条件上来说,当前我国教育财政已具备覆盖高中阶段义务教育的能力。王美艳等人预测,即使在2025年将学前教育和高中教育一次性纳入义务教育范围,财政上也是可以承受的。实践层面,珠海市从2007年起对本市户籍的中小学生实行十二年免费教育。省级行政单位层面,已有陕西、内蒙古、西藏等省份实施高中阶段免学费政策。除此之外,其他各省地市层面统一实施的有29个,积累了相关经验。

因此,本文认为应将义务教育延长并覆盖中等教育。一方面,通过扩大义务教育范围,让更多学生享受到年限更长的义务教育,为我国以“人才红利”驱动的高质量内涵式发展奠定坚实基础。另一方面,延长义务教育可以为欠发达地区的学子提供教育机会,促进教育公平。此外,“五五(二)”或“十(二)”学制下,增加一年义务教育所带来的财政支出也在可承受范围之内。此举有助于实现长期的经济社会效益。鉴于我国各地区在自然条件、经济水平和文化教育发展程度上的巨大差异,因地制宜地实施学制改革显得尤为重要。在“五五(二)”或“十(二)”制框架下,各地可以根据自身经济发展水平、人口情况和社会需求,自主决定是否开展中小学贯通教育,以及是否将两年缓冲期作为义务教育的一部分,提供免费教育服务。这样一来,地方政府可以根据当地的实际情况,灵活调整教育资源配置,避免了“一刀切”式的教育政策可能带来的资源浪费和效率低下,确保区域教育资源的合理配置,使教育改革符合区域发展的实际需要。

(三)协同推动弹性学制,优化学段衔接路径

在推进教育强国建设的过程中,需充分依托社会协同力,发挥家庭、学校和社会各方的积极作用,建立相对弹性的学制,形成支持学生个性化发展的综合体系。在弹性学制框架下,可参考芬兰经验,设置弹性高中学习年限,探索在十年基础教育结束后设置两年的弹性缓冲阶段,为学生提供更灵活的发展选择。在这两年中,可借鉴德国经验,开设大学预科课程和职业课程,学生通过选课自主确定教育路径,为其未来教育和职业发展做好铺垫。在弹性学制中,家庭应承担重要角色,为学生的职业探索提供适当引导和情感支持,参与制定和优化学习计划,帮助学生选择适合的学习路径。学校则应加强与社会合作,通过引入社会资源和先进技术,设计涵盖学术与职业发展的多样化课程,为学生创造职业体验机会,帮助其在实际体验中明确职业规划。高校、科研院所、企业等则可通过提供预科课程、实习岗位及职业体验活动,进一步助力学生明确未来方向,从而形成协同育人的良性互动机制。从服务国家战略需求角度分析,基础教育学制改革应注重职业引导,兼顾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的融通发展,以不断为经济社会发展输送素质高、适应性强的人才。

应用人工智能技术可以为弹性学制改革注入新的动力,推动基础教育学制的灵活转型。家庭层面,人工智能技术可帮助家长实时了解学生的学业表现、兴趣爱好和发展潜力,提供个性化教育建议,协助制定动态学习计划,为学生发展提供支持。学校层面,应利用人工智能技术推动云端学校建设,开发个性化学习资源和灵活的课程体系,根据学生需求定制教学内容与策略,提高教学效率和质量。社会层面,可进一步应用人工智能技术深化大中衔接和校企合作,构建预科课程平台和职业教育平台,集成各类资源,增加学术发展与职业引导训练,深化学生专业知识储备,了解未来职场需求,培养多元化的职业志趣。


(本文参考文献略)


An Analysis of Basic Education System Reform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trengthening Education

Xiaoyu Jintianyu Liuhuiqin


Abstract: Building an education powerhouse lies in basic education. Through a longitudinal historical review and cross-national comparisons, this study finds that China’s basic education system has evolved over the past century, following a trajectory from imitation to exploration and ultimately to stabilization. International comparisons indicate that the development trends in basic education systems worldwide include shortening the duration of primary education, extending the period of compulsory education, strengthening the articulation between educational stages, adopting multi-track systems, increasing flexibility in education system, and incorporating pre-vocational training. Currently, China’s education system still faces issues such as excessive segmentation of educational stages, the incomplete alignment of compulsory education with the basic education system, and insufficient articulation between educational stages. To address these challenges, this study suggests that the reform of the basic education system should adhere to principles that align with students’ physical and mental development, fulfill the fundamental task of fostering virtue through education, serve the strategic needs of the nation, and adapt to the advancements of th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era. As a reform proposal, the study advocates for the adoption of a “5+5(+2)” or “10(+2)” education system. This model reduces the current twelve-year duration of basic education to ten years, extends the nineyear compulsory education period to cover the entire basic education system, and incorporates a two-year non-compulsory transition period to guide students in exploring their future careers. This approach aims to enhance educational efficiency and quality, thereby meeting societal demands for high-caliber talent.

Key words: basic education; school system reform; educational power; compulsory education


初审:胡天扬

复审:孙振东

终审:蒋立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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